君胜南被朝廷降职,从原本的财部大臣将为财部少卿,等于是连降了两级,连上朝议政的资格都没有了。君家的应对之策,很快也随之而来。
最先出事的是商部,商部旗下的纺布司一下子损失了十多万的银子。
不管是宁南还是风国,由官坊生产出来布匹,都不是先卖给百姓的,而是先批发给专营布匹的商贾,再由商贾卖给百姓们。
两地不同的是,风国商贾向官坊进货时,是要拿出银子,先把布匹买到自己的手里,然后再向外售卖,你是赚是陪,都和官坊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如果买进的布匹没能卖出去,那只能说明你的眼光不好,怪不到官坊的头上。
而宁南则不同,宁南朝廷的确是有很多的政策比风国更具人性化的。
宁南的商贾贩卖官坊的布匹,不需要先给银子,只需打个白条,证明自己从官坊这里进了多少的货,然后便可拿走官坊的布匹向外贩卖。
如果商贾选中的布匹销路不好,未能卖出去,也没关系,最后还可以退还回给官坊,这部分的费用官坊是会从白条中扣除掉的。
所在在宁南这里,与朝廷官坊做生意的商贾,基本是稳赚不赔的,这部分商贾的统称,叫做官商,是最最令人眼红的一批商贾。
宁南朝廷一直都施行着这样的政策,宁南亡国之后,总督府也把这个政策继承了下来。以前从未出过意外,但君胜南下台之后,纺织司就偏偏出了事。
与纺织司合作许多年的几家大官商,从官坊那里提走大量的布匹之后,连家带口的突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几家商贾的人间蒸发,也让他们给官坊打的白条变成了废纸一张,官坊根本找不到人去要回银子或者布匹。
他们赊欠官坊的银子,合计达到十五万两之多。
以前这个优惠的政策在执行时从未发生过问题,偏偏君胜南刚刚下台,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好几家官商一同离奇失踪,要说和君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
十五万两银子的亏空,对于总督府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宁南东部的九个郡,合计二十多座城邑,城内的饭庄、酒馆毫无预兆的纷纷停业,而这还不算完,停业的风潮迅速向其它行业蔓延。
一时间,这么多个郡,这么多座城邑,商家纷纷停业,商铺纷纷关门,对总督府造成税收的损失倒在其次,各地百姓们的不满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大多数的百姓,不管皇帝是姓唐还是姓长孙,只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能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大多数的百姓们都不会奋起反抗,不会把全家的脑袋都别在自己一人的裤腰带上,去当什么叛党叛军。
可现在商家纷纷停业,给百姓们的日常生活造成极大的不便,尤其是粮行的停业,已直接关系到城中百姓的民生,另外,还有大批的百姓无工可做,成了流民,不稳定的因素,以及对总督府不满的声音也逐渐在民间滋生。
这就是君家在宁南的能量,它能让宁南地区闻如磐石,但同样的,也能把宁南地区折腾个底朝天。
对于近期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件,风国朝廷也在紧急磋商。朝堂上,以蔡霄和张九维为首的大臣们,都属强硬派,态度坚决,一直认为朝廷决不能向君家妥协。
如果这一次朝廷选择了妥协,那么以后君家就会如法炮制,事事都向朝廷发难,事事都逼着朝廷做出妥协,那么风国打下的宁南地区,究竟是姓唐还是姓君?
以议政大臣唐明珠和新上任的户部大臣林奕为首的一批大臣,则属鸽派。他们的意见是,暂时向君家的妥协,并不等于朝廷真怕的君家,现在朝廷最缺少的是时间。
等朝廷在宁南站稳脚跟,深入人心之后,宁南地区的百姓也不会再轻易受人挑拨,君家自然而然地便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到时对君家是杀是留,全凭朝廷的一句话。
强硬派大臣和鸽派大臣,也不是铁板一块。张九维和蔡霄虽然主张一样,在朝堂上同进同退,但前者可是上官秀坚定不移的追随者。
至于鸽派中的代表人物林奕,和上官秀谈不上有多同心同德,他的所有主张,都是以有利于宁南地区,有利于宁南人为出发点的。
这就是目前风国朝堂的现状,表面上看很明朗,就是风族大臣一拨,宁南族大臣一拨。而深入其中便会发现,这里面乱得一塌糊涂。
风族大臣中有派系之分,宁南族大臣当中也有派系之分,张九维和林奕就是两个冤家死对头。
当政见相左、矛盾激化的时候,种族之分化为乌有,风族大臣和宁南族大臣也能放下彼此的成见,选择抱团站在一起,共同在朝堂上坚持自己的政见。
一拨大臣坚持对君家强硬,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另一拨大臣则认为应当以大局为重,暂时向君家妥协,稳定目前紧张的局势最为要紧,现在真正考验的是唐凌的智慧。
就内心而言,唐凌是比较倾向蔡霄和张九维的,不过,她心里也有顾虑,万一绞杀了君家之后,宁南地区的局面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怎么办?
一旦各地叛乱四起,朝廷出兵平叛,与宁南百姓结下血海深仇,以后,朝廷再想治理好宁南地区,化解掉宁南百姓对朝廷的仇恨,可就太难了。
朝堂上,唐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随口问道:“今日国公未来上朝?”
军部副使韩夺跨步出列,拱手说道:“回禀陛下,殿下和洛大人都在军部,正紧急磋商前方军情。”
唐凌和风国朝廷的到来,算是把上官秀从堆积如山的政务当中解救了出去,现在他的主要精力已然转移到了前线的战事上。
对长孙怀安的战事,风军方面占据绝对的主动,不管是兵力还是武器装备、粮草弹药,风军都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在前线战场上,风军也是高歌猛进,把长孙怀安麾下的抵抗军打得节节溃败。
但有消息从前线传回,说长孙怀安正在勾结西方联盟,欲把西方联盟的兵力,引入宁南西境,以此来阻击风军。
当然,把西方联盟的兵力引入宁南境内,等于是引狼入室,西方盟军一定是打到哪就占领到哪,不可能再退走了,长孙怀安的所作所为,就是抱着与风国玉石俱焚的想法。
这种情况之下,上官秀不得不紧张前线的战事了。
上官秀不在朝堂,唐凌愈加的心烦意乱,说道:“今天的朝议,就到这里吧,余下之事,明日再议。”
蔡霄躬身说道:“陛下,君家暗中作乱,欲胁迫朝廷,逼宫陛下,实乃胆大妄为至极,陛下不要再犹豫了,当彻底剪除君氏一族才是。”
他话音刚落,张九维紧跟着出列说道:“陛下,朝廷受制于人的先例决不能开,微臣建议,当对君家族长君胜天处以极刑,以儆效尤,如果君家还是不知悔改,暗中作梗,陛下当对君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臣启陛下,蔡大人、张大人所言,微臣难以苟同。”林奕出列说道:“君家于宁南地区,乃是百年世家,威望之高,为人能与之匹敌,若是陛下执意铲除君家,只会让宁南地区的百姓愈加憎恨朝廷,厌恶朝廷,这于朝廷、于陛下,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又是这样,又是各说各的理,唐凌实在是有些受够了,她刚要说话,唐明珠出列说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唐凌瞥了唐明珠一眼,不耐烦地问道:“你的意见还是不能斩除君家?”唐凌没喜欢过这个堂妹,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不过唐明珠很有手段,死死抓住了上官秀,这让唐凌拿她也有些无可奈何。
唐明珠正色说道:“陛下,微臣有一计,或许能解当前之困境。”
“哦?”唐凌眼眸一闪。朝中的大臣们都是告诫她不能这么做,不能那么做,但能向她提出具体办法的,唐明珠还是第一个。
唐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柔声问道:“珠儿有何良策,详细讲来,让朕听听。”
唐明珠说道:“陛下亲临天京视察,也快一个月了,但天京的豪门士族,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这有些说不过去了,微臣以为,陛下当于皇宫设宴,宴请天京的各士族族长。”
唐凌微微皱眉,说道:“只一顿饭,就能化解君家和朝廷的矛盾?就能让君家不与朝廷作对?这,就是珠儿给朕出的良策?”
唐明珠一笑,说道:“一顿饭,当然不会改变什么,但陛下可以在饭局当中,强制君胜天必须当众做出表态,究竟是想与朝廷为敌,还是想与朝廷为友,如果君胜天选择了后者,当着那么多士族族长的面,君胜天不可能出尔反尔,君家以后也绝不敢再与朝廷继续作对。”
唐凌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威望越高的人,越会爱惜自己的羽翼,越会言出必行,如若出尔反尔,君家等于先失去了道义,失去了威信,不管朝廷再怎么处置君家,宁南百姓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了。
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君胜天当众表态,君家不肯与朝廷为友,坚持要与朝廷作对到底呢?”
“那陛下就可顺理成章的杀了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杀头并不为过。陛下杀君胜天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主要是给在场那些士族族长们看的。君家之所以能在宁南地区覆雨翻云,就是因为其它的士族都以君家马首是瞻,只要能逼着其它的士族都站在朝廷这一边,只剩下君家一个,也就不足为虑了。”唐明珠信心十足地说道。
在唐凌的印象当中,这次是唐明珠第一次在朝堂上说了这么多的话。以前的她,在朝堂上就如同一个透明人,就算有事问到她头上,她的回答也是只言片语,而这一次,唐凌总算是明白了上官秀为何会欣赏唐明珠,为何会把她推上议政大臣的宝座上。唐明珠的真实才能,要远比她表现出来的,高深得多。
唐凌深吸口气,环视在场的大臣们,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蔡霄第一个回过神来,躬身说道:“微臣附议。”
张九维立刻跟着说道:“微臣附议。”
在他二人之后,一群大臣们纷纷拱手施礼,齐声说道:“微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