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聊着,一小厮匆匆自院外行来:“大小姐,衣冠府来人了,说是您的官袍做好了,由掌司大人亲自送来,如今正在前厅候着您。”
“哦?”沈如筠挑眉,饶有兴趣道:“带路吧!”
“是!”小厮颔首,快步行在前头带路。
崔水彤见状,上前一步勾住好友胳膊,与之并肩朝长风院外行去,好奇道:“送个官袍罢了,怎惊动了衣冠府的掌司大人?”
“昨日与衣冠府内的裁缝生了龃龉,想来掌司大人是为此事而来。”沈如筠淡淡道。
闻言,崔水彤先是蹙眉,继而面露恍然之色,颇为不忿道:“这些男子可真是团结,明明不干他们的事,偏偏要抱团给你寻不痛快。”
她自己的好朋友是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绝对不是得势张狂无故欺凌他人的主,能闹到掌司大人亲自上门的地步,必是衣冠府内那些个负责量身的裁缝看不惯好友高升,做了恶心人的事情。
“无碍!”沈如筠拍拍好友手背,平静道:“大周开国以来无女官上朝,他们不习惯很正常,日后多几个就好了。”
“如筠!”崔水彤眼眸亮了亮,面上不忿转为欢喜:“你说得对,再多几个女官他们就老实了!”
二人相携行入前厅,就见一身着苏芳色衣袍的男子立于其间,腰杆笔直,衣袂飘飘,颇有仙人之姿。
“沈大人!”男子拱手,冲女子施以一礼,态度十分恭敬:“下官衣冠府掌司靳鸿维,见过大人!”
“掌司大人!”沈如筠拱手回以一礼,唇角挂着和煦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暗藏机锋:“不过是一身官袍罢了,何至于掌司大人亲自来送,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托大拿乔,才升官便飘了。”
“沈大人折煞下官了,是下官御下不严,连衣冠府的裁缝都没管理好,让他们轻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靳鸿维温声言罢,再度作揖施以一礼。
“掌司大人说的什么话!”沈如筠抬手虚扶了男子一把,面上和煦笑意愈盛:“不过是衣冠府内部有人躲懒,算不上轻慢本官。”
闻言,靳鸿维起身的动作微微僵住,扯唇苦笑道:“沈大人明知,那些个裁缝是得了在场几位大人的授意,故意刁难于你,并非有意躲懒推诿本职工作吃空饷。”
“哦?”沈如筠挑眉,皮笑肉不笑道:“靳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个裁缝分外无辜?”
末了,不待男子解释她又道:“也对,都是些升斗小民,哪里能顶得住诸位官老爷的权势倾轧?”
“你看,要不这样,本官这就写奏折,参当日在场的诸位大人一本,不知靳大人可愿为本官佐证?”
“下官愿意!”靳鸿维不假思索应承。
闻言,沈如筠错愕地瞥了男子一眼:“你当真愿意?”
“沈大人!”靳鸿维抬眼迎上女子目光,直白道:“这天下,不是所有男子瞧见女子为官都会想着将其拽入泥地,相反的,绝大多数男子如我一般,打从心里敬佩大人,感激大人,只是我等的声量实在太小,那些人的手段又实在繁杂恶劣,加之为官者居多,大人会误会下官,实在再正常不过。”
见男子如此坦率真挚,沈如筠不禁莞尔:“大人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不怕隔墙有耳?”
“不瞒大人,昨日下官在知晓实情后已第一时间上奏陛下,参了当日在场的所有大人!”靳鸿维沉声言罢,在女子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展颜露出一抹略显腼腆的笑容:“也许大人已经不记得了,多年前,您与下官曾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下官因为身形瘦弱又男生女相,被镇上的小霸王压在地上欺负,是大人如神兵天降,救下官于水火。”
“还有贱内,也曾因大人两年前不坪山剿匪的义举受益,得以逃出生天!”
说到这,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崔水彤,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据贱内所言,当时上山砍杀劫匪的女子有两人,皆在容貌上做了修饰,另一位,应当是小崔大人吧?”
骤然被唤了一声“小崔大人”,崔水彤不禁唇角高翘,嘴上却还是谦虚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帮如筠打打下手,起到一个欺骗山匪的效果罢了。”
“小崔大人有此胆魄入贼窝,已是我等所不能及!”靳鸿维温声言罢,冲女子拱手施以一礼,随后再度看向沈如筠,情真意切道:“沈大人,下官只是衣冠府的掌司,帮不了你许多,但下官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任人欺辱大人!”
“倘若下官看不到听不到也就罢了,只要欺辱大人的言行为下官所知,下官一定竭力为大人申辩,还大人一个清白!”
闻言,沈如筠眉目间添了几许笑意,温声拒绝道:“靳大人有这份心,本官心领了,只是诚如大人方才所言,那些人的手段繁杂恶劣,大人卷入其中,恐会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麻烦。”
“沈大人此言差矣,倘若沈大人为流言蜚语和阴私手段击溃,于我,于天下人而言,才是天大的麻烦!”靳鸿维正色,直言不讳道:“大周能有今日,就武将而言,靠的不是萧小将军,而是沈家一门忠烈支撑,才扛过了最艰难的连年天灾,萧小将军虽为将才,却毫无大将风范,既不尊重英烈,亦不爱护忠烈遗孤,更放纵手下人强抢民女,若朝中将才唯有萧小将军一人,那日后,谁家姑娘敢上街行走,谁家男子敢为公平正义发声?”
“于天下千千万万普通百姓而言,官职从未有性别,能者居之,方可保天下太平,于下官私心而言,沈大人当官居一品,封侯拜相,而非如今这般屈居萧小将军之下!”
“咳!”沈如筠被夸得脸热,当着忍不住轻咳一声:“靳大人言重了,本官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全看造化!”
“外物之力亦是造化!”靳鸿维沉声言罢,冲女子拱手施以一礼:“时候不早了,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告退!”
言罢,他快步行出前厅。
“如筠!”崔水彤凑到好友身边,好奇道:“你何时帮过他?”
“不记得了!”沈如筠轻轻摇头,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可惜,靳大人与其夫人成亲当日我不在京中,否则,他们这杯喜酒,我还真喝得!”
她帮助过的一对男女喜结连理,她怎么也能算做半个红娘吧?
“日后再找他讨要也不迟!”崔水彤说着,绕过好友行到桌前,捧起放置在上面的官袍,满脸期待道:“这可是正四品的官袍,你快试穿给我瞧瞧!”
“好!”沈如筠笑着应承,忍不住侧首看向男子离开方向,心绪有些跌宕。
若那些与她无仇无怨的官员都能明白,官职无性别,当能者居之,而不是自发地为固有的男子权势地位卫道,她的官途势必要坦荡几分。
只可惜,这世间全凭满腔公允做事的人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