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申一家最终还是没能当面向霖王道谢。
这件事对霖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他们却是活命之恩。
王申与霖王的渊源还不止于此。
王平养好伤已经是年后了。
他担心原安远伯陆家,会对他们一家报复。
伤好后,王平就立即带着妻儿返回老家力元县。
不幸的是,他们早就被盯上了。
当时案子刚完结不久,陆家人不敢在洛城对他们动手。
可出了洛城,陆家的杀手们就没了顾忌。
那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几乎要全部丧命,刚好被返回蓟阳的霖王一行遇上。
霖王记性好,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王申一家再次被霖王所救。
那一次他们跟着霖王共行了三天。
他们在力元县停下,而霖王一行则继续赶往蓟阳……
六年前,王平打听到安远伯家,在洛城已经彻底销声匿迹。
于是一家三口再次来到洛城。
王平与妻子开了一个小饭馆,生意很好。
王申则找了个书院读书。
两年前,王申中了秀才,成了顺天府府衙的一名书吏……
王申是七天前来城门口,辅助流民登记工作的。
这七天来,他听着流民对霖王的谩骂,日日如被凌迟。
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霖王大军屠了梧平县十万人的消息,早在一个多月前就传入了京城。
最开始,几乎没有人相信。
那个心怀百姓,也被百姓爱戴着的霖王,只会对敌人挥起屠刀,怎么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待自已人?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梧平县难民逃至洛城,越来越多的人告诉他们霖王军队多么残忍,手段多么狠辣,他们渐渐动摇了……
王申就这样每日犹如提线木偶般,一边机械地记录,一边听着那些人对他心中敬若天人的霖王痛骂诅咒。
即使他认识的那个霖王已经变了,但王申还是希望别人对霖王所有的诅咒,都应到自已身上。
他希望霖王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城门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颜晖将一个银锭子悄悄塞到一个兵士手里,让他帮忙给城东明光街颜氏绸缎庄的东家颜煜捎个口信。
那兵士收了银子,同意换班后,会去颜氏绸缎庄带话。
但那兵士也明确告诉颜晖,除了有五品以上官员作保的人员可以进城外,其他流民一律安置在其他府城,这是皇上的命令。
即使颜煜来了,也不可能让他们进城。
颜晖也知道颜煜帮不上什么忙。
但他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着都得见到弟弟,说上几句话再做打算。
另一边,丰业村的人听说他们进不了城,要先登记再被安置到其他府城,都忍不住哭起来。
他们能走到洛城已经去了半条命,哪里还能再到其他府城去?
韩青云心里也不好受。
原书中,能逃到洛城的人很少,基本上只要户籍对得上的,都被安置在洛城。
可这一次因为他的举动,梧平县逃出去了三十多万人。
虽然一部分人去了其他府城,一部分人死在逃荒路上,可大部分都会来洛城。
他们到的比较早,后面还有一大批流民在赶往洛城的路上。
皇上应该也怕这其中会有霖王的探子。
可他又不能不管这些人,所以只能将这些百姓安置在其他府城。
颜晖过来后,劝大家先去施粥点排队。
今天他们只能在城门口休息,等颜煜过来再说。
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先听颜晖的。
与他们一同等在城门口的人,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带来的吃食也很充足,对赈灾的糙米粥没有兴趣。
施粥点处除了他们这些人外,竟只有三五个人。
打粥的小兵看他们这一行人,黑乎乎瘦巴巴脏兮兮的,惨的不成样子,特意从下面多捞了些稠的给他们。
众人自是感激不尽。
他们这一路为了赶路,大多是干粮就凉水。
这种还冒着热气的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吃过粥,大家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朝廷没有不管他们,只是把他们安置在其他地方罢了。
等他们走的时候,每个人还可以领十斤粗粮。
虽然他们不想再走了,能留在洛城是最好的,但如果必须要去其他府城,他们也只能听从安排。
毕竟他们已经够幸运了,甚至比刚才那个郑掌柜还幸运。
郑掌柜逃难路上还死了个儿子,他们的家人可都在身边呢。
韩青云走到登记处,咨询有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留在洛城。
看对面不善的眼神,韩青云赶紧拿出他的秀才文书,告诉他们自已身家清白,只是想留在洛城。
对面的人告诉他,除了官员作保,没有其他办法。
王申还好心让他们尽快过来登记户籍信息。
有一只去往湖州府安置的队伍,现在还差两百多人。
刚好他们这群人人数足够多。
等登记完,他们今天就能离开。
今天就走?
韩青云摇头,他现在只想原地休息。
“我们想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来登记,多谢。”
“等一下,你是梧平县的秀才头名,那你见过钱永达钱县令吗?”
一个肤色微黑的书吏问道。
听到他提起钱永达,包括王申在内的其他登记人员,都看向韩青云。
钱永达为国捐躯,头颅被叛军挂在城墙上的事迹,是随着霖王大军攻占梧平县的消息,一起传入洛城的。
昭文帝亲自撰写祭文,宣扬钱永达不畏生死以身报国的精神。
洛城人人都知道昭文帝要借钱县令的事,斥责霖王的暴桀行为,也借钱县令的事激起各地官员抵抗霖王的决心。
现在的钱永达,就是昭文帝刻在碑文上的标杆。
韩青云听到钱县令的名字,鼻子一酸。
“我也算钱县令的门生,自是见过他的,钱县令是个好官。”
那肤色微黑的书吏黯然道:“可惜了钱县令,听说他的儿子还不满十岁,只怕也已经随钱县令而去。”
韩青云一愣,解释道:“钱公子与钱夫人尚在人世。”
“什么?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见过他们不成?”
韩青云指着他们那一行里,仅有的一辆马车。
“钱夫人就在马车里。”
他又指着马车旁三个年岁相当的小少年。
“那个穿浅蓝色长衫的少年,就是钱县令的独子钱云浩。”
“可有证明?”登记的人员惊讶极了。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钱县令为国捐躯,钱县令的师爷以身相随,钱夫人和钱公子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的意思,很大可能就是被杀了。
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他们,钱夫人和钱公子还在,且就在这里,这让他们如何不意外。
那肤色微黑的书吏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竟问出这个消息。
那毕竟是钱县令的遗孀和遗孤,几人也是心有期待。
韩青云莫名觉得事情尚有转机。
“稍等。”
他说完,便向钱夫人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