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还在你身上吗?”
听到沈渊朔的场景叙述,陆枝边问边想上手摸进他的衣袖,却被他慌乱地拍了一下。
“啪!”
脆响过后空气变得凝固,陆枝瞪大双眼捂住迅速泛红的手背,愤愤瞪了眼满脸写满歉意和心虚的沈渊朔。
沈渊朔真没想到她会动手动脚,往日他自然巴不得她多亲近自己。
可今天他……
坐在软榻一角沈渊朔掩下尴尬,不动声色换了个坐姿,求生欲极强地道歉。
疼痛让陆枝热迷糊的脑袋清明了,她局促地挪动屁股后缩几下,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住蜷缩。
真是折寿了,她怎么可以对沈渊朔动手动脚,他分明是……
不对,陆枝拍拍脑袋。她凭什么如此肯定自己不能对沈渊朔动手动脚?他分明是她的夫君,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陆枝垂下眼睑,摇曳的烛光下,浓密的长睫遮住大半光线在眼睑下铺满半弧阴翳。
她怀疑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自从嫁到陆家后,心底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和违和感越来越重。
现在甚至怀疑起沈渊朔和她自己了。
陆枝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或许她真的忘记了很重要的记忆。
整拾好自己的沈渊朔一抬头就看到小妻子呆愣愣地捂住红肿的手背,眼神飘忽正游神天外。
以为打疼了她,沈渊朔顾不得身下的难受凑到她身旁说着哄人的话。
“行了行了”,陆枝被他调戏得面红耳赤,抬手在脸前扇了扇,一把推开他的脸,“纸条交出来。”
闻言,沈渊朔起身去了外头,很快又带着一身寒气钻进来。
他把怀里整理好的纸条摊在陆枝眼前。
软榻上的小桌铺满密密麻麻的黑字。
即使再怎么不了解,陆枝也多少知道沈老爷的怪癖——极喜爱楷体,也最看不得狂草。
虽说她以前也吐槽过,但亲眼看见极可能出自沈老爷之手的草书还是忍不住惊讶。
如何能让一个人改变他刻入骨子里的喜好?
“你不觉得,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今天我去前院,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总觉得他精神状态很不好。”
陆枝想的,也是沈渊朔所猜测的。
可如此荒唐的事真的可能存在吗?
她拿起其中之一的纸条: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唐伯虎的《临终诗》。
仔细盘算,沈老爷未到知命,身子骨瞧起来也硬朗。除了精神差些,也万万不到死的地步。
【想杀死我?】
【你能找到真正的我在何处吗?】
【无谓的挣扎不过徒劳,接受它,和我一起享受长生不老不好吗?!】
【……】
纸上的草书越来越狂野,执笔人似乎气恼愤恨极了,怨恨张牙舞爪地越于纸上,陆枝都能感受到扑面的窒息和无力。
她倏然扯住身旁男人的衣袖,指了指纸上“长生不老”四个字:“沈渊朔,会是鬼怪吗?”
说起鬼,从大音寺回来,陆枝好像再也没有遇到惊悸诡谲的事。
她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刚要松口气,腰间突然缠上冰冷的手臂,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余光看到了陆枝的动作,沈渊朔疑惑地偏过头。
定睛看了会儿陆枝,他眼中的疑惑悉数退潮,取而代之的是熊熊妒火。
“阿枝!”
陆枝欲哭无泪地僵在原地,她的手腕被沈渊朔紧紧桎梏,腰间却被缠上那色鬼的手臂。
沈渊朔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他盯住陆枝身后咬牙切齿呵斥:“沈渊鸷!别逼我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沈渊鸷?!
听到沈渊朔的话,陆枝脑门飘出无数问号。
想来想去,怎么没想到那日轻薄她的色鬼会是阿姐陆月的夫君、沈渊朔的大哥沈渊鸷。
陆枝浑身一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腰间的束缚,整个人因用力过猛扑进沈渊朔怀里。
下巴撞到他的胸口。听到他低低的闷哼,陆枝担忧地抬头,撑着手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他用力按进怀中。
沈渊朔眼中蓄着不加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陆枝看不清,他却能瞧出个形状。
淡淡的黑雾勾勒出男子高挑的身形,宽肩窄腰,有力的手臂垂在身侧,不是沈渊鸷又能是谁。
瞅清弟弟眼中的挑衅和得意,沈渊鸷捏紧拳头,恨不得撕烂他的嘴脸。
凭什么?凭什么呢?!
他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陆枝,若不是阿娘从中作梗,娶了陆枝的就会是他沈渊鸷!
想起陆月虚伪的嘴脸,沈渊鸷又是忍不住恼火。
还好,还好他死前求阿爹把陆月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软禁在枝月阁,不然他的枝枝还不知道如何被她陷害。
兄弟两人的博弈仅不过几个呼吸间。
“阿枝”,沈渊朔沉闷的嗓音自头顶响起,陆枝侧头趴在他怀里,被他胸膛的震动震得耳垂发麻。
她轻轻应了声。
沈渊朔摸了摸她的发尾:“先去沐浴好不好,我有话同他说。”
他是谁不言而喻。
陆枝也不想面对头皮发麻的对峙,乖巧地应声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内室。
一人一鬼听到她柔声使唤丫鬟备好热水与花瓣,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沈渊鸷与沈渊朔是双生子,两人之间有个从未对外宣称的秘密,甚至与沈夫人极为亲近的沈渊鸷都未曾告诉她的秘密——
他们兄弟二人有着奇怪的心灵互通感应。
换而言之,沈渊朔的开心沈渊鸷能一同感知到。相同的,沈渊鸷的难过心悸,沈渊朔也能亲身感受。
这也是为何一开始明明看不到沈渊鸷的存在,他却询问阿枝是否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他在府中忙上忙下时,突然感知到心脏的欢愉与激动,那滋味与他成亲时一般无二。
有瞬间,沈渊朔恨不得闯进灵堂内把躺在棺椁中道貌凛然的沈渊鸷碎尸万段,丢到深山老林喂恶犬果腹。
可惜他不能。
“沈渊鸷”,沈渊朔眼中蓄满讥笑:“死了都不安生还要轻薄我的妻子,你果然就该死。”
对他的讥讽毫不动摇,沈渊鸷懒得争:“阿朔,她本就是我命定的新娘,鬼新娘。”
“去他娘的鬼新娘!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一向面上挂笑脾气极好的沈渊朔气得破口大骂,手重重拍在桌上。
纸张胡乱被扫在半空,零落的白纸黑字间男人眼底的烈火熊熊燃烧。
他怎么会忘记,一开始陆枝的未婚夫其实是沈渊鸷,陆枝是他算计得来的宝贝。
“我不是来与你争执这个的”,沈渊鸷垂下阴鸷的眸子,他定定凝视面前气红脸的男人,缓缓开口:“阿朔,别带她去见陆月。”
沈渊鸷:“如果可以,请带着她远远离开主都,一辈子都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