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老板听潘晓惠说是山上下来的,便想给她拿别的菜。
“慢着。”
她挑挑下巴示意老板看面前的菜筐。
“这不是有现成的吗,两筐子菜我看也够吃几天了,就拿这些吧。”
老板脸色一僵,随即尴尬开口,“瞧您说的这是哪儿话呀,那山上的自然有山上的菜,这些菜哪里能入山上几位爷的口啊。”
心中冷笑,面色依旧不改的潘晓惠问,“这么说,你去拿的,比这里的更好?”
赶鸭子上架到这个地步,老板也不敢否认。
再说一个,潘晓惠自称山上下来的,他却从没打过交道,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自然有多客气就多客气。
“那、那是自然!”老板笑得谄媚。
潘晓惠把手里的篮子一放,随意挑了个干净些的石墩坐下了,“行,我就在这等着,等着你把更好的菜拿过来。”
她笑得意味深长,眼神盯得老板背后发毛,慌里慌张地走了。
摊子也不管。
老板总觉得这姑娘看自已的眼神,跟自已婆娘查他私房钱的时候一模一样。
锐利、危险。
潘晓惠也不着急,招呼来大牛让他买点东西。
“这些你拿去买油,这些你拿去买糖,买完回来再记账。”
大牛一手几十个铜板,边走边叨,“五十个铜板买糖,一百个铜板买油…”
就这么一句话不停重复。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潘晓惠有些后悔。
这孩子掰着手指头走的,不会买错吧。
买不买错的,菜摊老板也回来了。
从一辆独轮车上扛下来三、四筐子蔬菜,老板殷勤道,“姑娘你看看,这菜不错吧,算你六个铜板一斤,这些一共一百二十斤,那就是…”
他还在那“打算盘”想这一次能收多少钱。
潘晓惠浑不在意,一个回首掏,一手插进筐子里,从底上往上翻腾。
果不其然,除了上面一层铺的菜稍微新鲜些,筐子底下翻出来的全是一把一把蔫巴的菜叶。
本就压得不怎么紧实,一下拔出萝卜带出泥,什么烂菜叶子、虫咬鼠啃的菜梗统统摊开在阳光下。
潘晓惠拍拍手心沾的土渣和水,声音冷得能结霜。
“这就是你说的,好、菜?”
老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没办法轻易糊弄过去了,嘿嘿笑着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没怎么肥过、天生天养的菜。那县城里的贵人是想吃还没有呢!”
言罢还捡起来一片被虫咬得跟鱼网袜一样的菜叶展示给潘晓惠,“您看看,这些菜连青虫都喜欢吃,难道还不说明足够新鲜脆嫩吗?”
“忽悠,你接着忽悠。”
她看起来就像那么好骗的样子吗?
“你说这些是好菜,那你们家平常也是吃这些咯?”
潘晓惠从菜筐里淘出一条白萝卜,虽然没到烂的程度,但因为放久了也有些脱水。
她也不擦一擦,直接怼老板脸上,“既然如此,你把这条萝卜吃了!我就买下这四筐菜!”
对着面前还带着泥腥味的萝卜,老板干瞪眼,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潘晓惠冷哼,就这萝卜对老板点点点点,“鲜菜的价格你卖我烂菜叶,还一卖就是三四筐?!欺负我山上孤儿寡夫不会算账怎么的?!”
那萝卜都快戳老板嘴里了。
后者也起了性,虎着脸横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认了啊!”眼睛还随之滴溜溜乱转。
身经百战的潘晓惠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怕她坏了他这个摊子的名声。
因为潘晓惠与他争执的时候根本没压低音量,此刻四周围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路过的…已经开始有不少人围绕过来了,冲菜摊子这边指指点点。
见此情形,老板强硬地把萝卜从潘晓惠手里抢过。
“不卖了,我不卖给你了!”
一副被欺负的老实人模样,闷头把菜筐往自已的独轮车上搬。
“今天我就新仇旧账跟你一起算!”
潘晓惠哪里能在这上面吃亏,压低声音对老板挑衅一句,转身就对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吆喝起来。
“大家伙都来看看啊!这菜贩子不长良心!山上我们东家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底下还有不少半大孩子指望他吃饭,他省吃俭用想下山给孩子们采购点好的菜蔬补补身体,哪成想…你给我过来!”
试图偷偷溜走的菜贩子被潘晓惠一把薅住衣服领子提溜了回来。
迎接他的是潘晓惠的“加特林”狂喷。
“这黑了心肝烂了肺腑的菜贩子,竟然给我们孩子吃这种烂菜,你们看看,谁家孩子谁心疼啊,我实在替我们东家抱屈啊!”
潘晓惠把菜筐里的烂菜叶子甩到观众们脚底下,虽然带着哭腔,但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她的话语。
文字丰富人的想象,语言武装人的意志。
说话的艺术和力量是人所不可估量的。
三言两语之间,潘晓惠俨然从一个欺负老实人的刁妇,变成了心疼东家孩子的可怜人。
尤其是她口中那个孤身一人带着一群孩子还想要给他们最好却因此上当受骗的男人,更是惹人同情。
这一番话把现场气氛拉到高潮。
不少围观的人家里都有孩子,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捡起地上的菜叶冲着菜贩子面门上砸过去。
“我扔死你这个卖烂菜的贼货!”
潘晓惠灵性闪避,动作丝滑地躲开那些菜叶子。
后果就是,菜贩子身上被各种菜叶砸个正着,原本还是整整齐齐的一个人,没一会就浑身挂满菜叶,脸上被菜汁染绿,整个人狼狈不堪。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板拿别人没办法,他就冲着潘晓惠发威。
“都怪你这个泼妇!你赔我的菜!”
叫喊着就要伸手来拿人。
潘晓惠才不怕他,眼睛一瞪,声调一拐,“怎么着?!你还要打人?”
话音一落,几个高大的身影像听令的猎犬般从各个角落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