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集市里的说书人来讲这个故事,或许更加跌宕起伏,但是李炀心以亲历者的视角将他们完美地带入了那片鲜血凝固的时空,恶魔们的罪行仿佛近在咫尺,压抑和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
“那一天渊教出动了多少人?”
“五个。”李炀心深深地吸了口气。
云烟补充:“幽地渊,第二教长,和他的四个随从。”
“怎么可能?”陈霁伐惊呼,对于渊教的实力,他心中本来有一个极高的预判,看来还是低估了。
五人,一夜,一座城,二十万冤魂。
这是魔鬼才能做出的事。
这是陈霁伐第一次听说樊城事变的事,空气中隐约传过来那片时空的血腥味,甚至有尖叫哀嚎在耳畔回荡。
营帐里静了下来,李炀心恢复了一贯的冷淡,陈霁伐脸色凝重,只见着云烟依然在有节奏地捣鼓着药汤。
“老大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惊讶?”陈霁伐抬起头说。
“ 悲喜写在脸上总归是不好的习惯。”云烟瞥了一眼陈霁伐,“现在还活着的人,恐怕没有比我更接近过那场战争。”
陈霁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老大你……”
“我是是渊教突袭的第一个见证者,我见证了血红色战争的开幕。而云烟将军参与的是最残酷的那一部分。”李炀心淡淡地打断陈霁伐,虽然他也并不清楚那场战争的内幕,但是云烟跟他相遇的那一天向他提起过一些事,有关渊教最强者和人类最强者的对决,而彼时的云烟似乎旁观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斗。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停在云烟身上,云烟缓缓开口。
“樊城兵变只是战争的序幕,消息泄露后渊教并没有收手,而是迅速挑起真正的战火。那一场战争消息被严密封锁,世人知之甚少,但是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王朝更迭,整个西北荒境几乎变做了一座有进无回的地狱,无数烈朝将士们舍身赴死,才将渊教暂时钉死在西北黄沙里。”
“这场战斗里,烈朝遗留的星辰武士几乎全部陨落,其中就包括了前朝帝师,苏千影。”
云烟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眯起的双眼中寒光一闪,借着说了下去。
“那是我的老师,也是除去初代七星外,千年历史中星辰力量掌握最精炼的人。”
“而杀死他的,是渊教大教长。”
“不只是老师,那场战争里面,几乎所有的星辰武士都陨落了。”
云烟轻轻地说:“凡人和魔鬼的战场总是这么残酷又无奈,强如老师那样的人也会死掉,我们从星辰中换取的力量,透支生命的代价才能握住跟他们抗衡的资格。可是他们是不会死的,星辰之力能暂时压制,可是却无法杀死他们。说来也挺悲哀的,我们的先辈们做的一切,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只不过是把毁灭降临的那一天往后推移罢了。”
“老师他们倒下了,上一代星辰武士们燃烧自己封印住了渊教十多年,现在轮到我们了。这场宿命恩怨,注定要在我们这里终结。因为……我们可能是世间最后的星辰武士,如果我们也输了,烈王朝可能就会成为人类史书的尾声。”
那个“如果”的假设推出来的后果,让陈霁伐和李炀心心头一颤。
陈霁伐有点困惑:“为什么一定要倚仗星辰武士呢?皇帝和诸侯们的百万铁骑难道无法阻止他们么?”
“不,百万铁骑如果汇集,或许会有九成的战士会死在战场上,但是渊教绝对会失败……甚至彻底的覆灭。”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人类永远不可能联合起来。
渊教暴乱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了,现在这些诸侯王们没有一个亲身经历过与魔鬼的战争,满脑肠肥的掌权者们哪里想得到渊教的强大?他们只知道所谓权谋,权谋得利,一旦渊教挑起战争,我们要面对的就是两个敌人,一边是异族,另一边,就是我们的同胞。”云烟的声音一冷,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利益,利益会冲昏一些人的头脑。战争会带来权力的更迭,怀着暗心的人会利用这场战争,从中获益。”
“而渊教利用的正是这一点,因为人类一盘散沙的状态,他们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可是……”陈霁伐刚想要说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穿入营帐。
“将军。”
脚步声停在帐外,是辎重营的军官,带来了整军待发的消息:“辎重营集结,三军准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云烟沉思片刻问:“辎重营还有多少人?”
“回将军,二千九百余人。”
“留下半数看守重型器械,其余的轻装上路。”
“是。”
营帐外的脚步很快隐去,陈霁伐惊讶地望着云烟:“老大,这是要连夜回城?”
“我们并不是渊教的目标,这次交手恐怕只是偶然。”云烟徐徐起身,他将捣鼓好的药汤放在夜黎床边,瓷杯的杯盖隔断袅袅升起的雾气,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这一刻守护者和杀戮者的身份在云烟身上转换,他救下了夜黎,下一步便要赶赴战场,践行军人的宿命。
“泽锦城,帝都,君上,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如果能钉死最强的两位教长,将至的这场战争恐怕要变一番了格局了……即便不能杀死他们,也要尽可能削弱他们!”
感觉到云烟气息的突变,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多做停留,迅速退出营帐,他们从云烟的神色中嗅到了一场大战的血腥味,没有拖沓的前奏,这场战争从开局推向高潮,恐怕都会发生在这个夜晚。
两位将军离开后,营帐空荡荡的,云烟握住长剑久久未动。
“小黎,你害怕么?”云烟视线笔直,轻声问。
短暂的安静后,一颗小脑袋从被窝里弹了出来,像钻地的小鼠般,小眼睛咕溜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