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的黏糊物体溅了夜钦一脸,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地上的一滩血水,急剧逼近的黑气在他眼中迅速放大,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了,一时间连恐惧都忘在脑后。
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这一刻连完整的肌肤都看不到了,而下一个破碎的,恐怕便是自己。
秒杀,秒杀,怎么都是秒杀?夜钦感觉要疯了。
为什么死亡会这么快?
永远走不过一个回合么……太可怕了。
力量的绝对压制下,他的斗志瞬间崩溃,夜钦无力地将狼牙抬到胸前,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
刀尖隐隐颤抖着,不知是手抖还是刀剑灵性的恐惧。
“我要死了。”夜钦心想。
狭路,相逢,宿命已来。
“动起来,握紧刀,杀出去!”
“奔狼的孩子,天枢的命主,你不该绝此。”
“所谓宿命禁锢天下,而我们……掌管宿命!”
古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仿佛太古洪荒时辰的神明在对天下宣召,言语间那些神圣而肃穆的命令被强行写入夜钦的脑海中,不可更改,不可忤逆。
不要死,杀出去!
神的指令在迅速生效,他的恐慌他的绝望,他的无能为力,这一刻在头脑中云散烟消。
突然间心中横生一股莫大的勇气,夜钦反手握刀,一步飞身跃起,他居然迎着狂乱旋舞的黑气冲锋。
右手蓄势,左手猛推刀柄,刀刃横划,仿佛那轻薄的刀锋上压缩着山崩海啸的神力。
“轰——”
巨响轰鸣,胜负已分。
分明只是刀剑的交锋,可是产生的声势不亚于万军攻城。
猛推出去的狼牙被硬生生地压了回来,巨大的反震力将夜钦摁在墙上,伴随着大口的鲜血喷薄而出,他的目光迅速萎靡下去。
那爆旋的黑色气流晃动了几下终归消散。
夜钦想要挣扎着再挤出一丝力量,却骇然发现,他动不了了。
骨头……断了?
不,是全部神经都断了,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连手指动弹都做不到。
“怎么可能?”夜钦紧咬牙关,企图与身体重新建立联系。
站起来啊,给我站起来。
他赌上一切的舍命一击,居然仅仅是接下对手地第一招!
话本的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夜钦苦笑。
以前看杜撰的话本故事时,夜钦最喜欢的情节就是逆转乾坤绝地反击,在资深话本作者笔下,这种绝地反击的情节有个专门的设定叫“爆种”。故事主角总会遇上诸多陷阱,有时候甚至是绝境,但是每个陷入绝境的主角都会奋起反攻,纵然前一刻刀折剑断命若悬丝,下一瞬间天神助力或是力量觉醒,逆转战局。
话本或者说书人口中的“爆种”给了夜钦一种错觉,凡置之死地,必有后生的错觉。
现实永远比故事残酷万倍,你的“爆种”,你的愤怒反击,说不定只是将死亡时间推迟了一点罢了。
“有意思。”
眼部蓝光一闪,幽黄渊手臂轻轻抬起,又是凶戾的黑气喷薄而出,冷笑声里充满着玩味的意味。
“初步觉醒的天枢,力量居然已经凌驾于神召开阳之上,有些不可思议……星辰武士果然是危险的东西,难怪教宗这么着急着要剿灭新一代七星。”
幽黄渊踩着黑气凌空而至,但只是悬浮在空中,黑气也停了下来,两团蓝光俯视着无法动弹的夜钦,仿佛在思忖什么。
“渊教洞悉地表上生命的一切特性,唯独星武者的出现迄今是个谜团,我们不清楚,就是觉醒的人类本身都不清楚,星空之外的神明明赋予人类如此强大的能力,却又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令人费解。”幽黄渊呢喃着,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絮语,夜钦听着依然是云里雾里。
“不过渊神庇佑,今日居然赶上了星辰觉醒,那就让我看看穹顶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神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
这个恶魔想做什么?
夜钦望着黑气爬上自己的身体,一脸惊恐,那些狂涌的黑气像是无数蚂蚁组合而成,移动速度极快,眼看黑气就要将头部吞没。
“武者和星辰缔结契约的窗口便是眼睛,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契约。”
流淌的黑气突然衍生出两条触手,高速旋转着宛如两柄黝黑的铁刺,笔直地对准少年深邃的双瞳。
“去。”幽黄渊狞笑着下令。
“不,不要!”夜钦惊恐地大叫起来。
铁刺刺穿了眼皮,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它们更加亢奋地旋转起来,迅速推进,想要将那算眼睛彻底搅碎掉。
千钧一发,一阵霹雳吧啦的脆响,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大脑再度捕捉到身体的信号,衔接完成!
全身肌肉骤然拉紧,狼牙瞬间完成了“纵狼弧”的蓄势,带着凄厉的狼嚎横划出去,黑色气流应声而断,夜钦趁机贴着墙壁全力侧身,可还是晚了。
他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但双目失去了光明。
那黑气触及双目的瞬间,仿佛就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夺走了他眼中的某样东西,一同失去的,还有他的视觉。
“不,我的……眼睛……”
夜钦瞪大失焦的眼睛,原本深邃的瞳孔此刻只剩下宛如炭烧的两个黑洞,光亮全失,殷红的血沿着脸庞淌出,像是两行血泪。
茫然、暴戾、狂怒、绝望……在那张脸上高速切换着,昔日英俊的容颜此刻变得狰狞可怖,夜钦狂乱地挥舞着狼牙切割空气,像是雪地起舞的野兽。
“不,不……”
他宁愿就此死去,也不要带着屈辱苟活着。
他是夜氏二皇子,他的背后是未来的王座,王朝和江山的下一代夜君,他本该是未来皇权的至高掌控者,可是失去了双目的他,便相当苍狼被拔掉了利齿,百姓不会任由一个瞎子做他们的天子,朝臣也不会,白氏会趁机夺权,而夜氏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他重新起立新的储君,他稚嫩的弟弟夜黎,或者那个颓废庸碌的兄长。
天下人都会投去怜悯的目光,然后他会在这种目光中走完这一生,碌碌无为。
匆匆十六载,一朝身变,六十载茫茫。
少年时候走过沙场和朝堂,领略过战争和朝斗,眼睛一直以一个独特的视角在注视着一切,他深知肩上的责任之重,从小便开始为成为一个有为之君积累经验。
可是这一刻他瞎了,他的壮志他的抱负,他梦里的辉煌盛世,都只是空谈和一纸缥缈的话本故事,一切都没了,过往成空,前路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