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花宴过后的第三天,朝议。
百官上朝,双帝出席。
然而左侧属于夜氏官员的席位空缺了一半,而白氏一侧的最高处,至尊之座的那位帝王却缺席了。
白氏所属大臣皆身着白衣,夜氏臂系素白长带,巨大的悲意笼罩着朝廷,有人怔怔的望着空着的空座,老泪纵横,满朝隐约的抽泣声不绝于耳。
此刻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场漩涡的中心,他们在等待掌权者们给出定论。
天下人都屏息凝神。
可是最后这一场决定未来天下格局的朝议却出奇短暂。
那场朝议六部当朝宣布了白廷离世的消息,按照礼法,紧随其后的应该就是国丧,国丧便意味着偃旗息鼓,不举战事。
可是这一次规则为这位帝王破例一回,在情绪高昂的诸臣联名下,夜涟浚同意了挥师南下,平定东南叛乱,诛乱贼,以复国仇。
自始至终,夜涟浚都没有说一句话,那道联名的奏章在他眼中似乎更平常的并无二致。
而这次朝议的第二部分,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夜宅之乱,祸起渊民,犯乱之人已尽数诛杀。”
没有提渊教,没有提及内幕,没有幕后主使,甚至连目的都不清楚,只是一场屠杀,一场为削弱烈王朝而发起的阴谋。
虚帝十一年秋,白皇白廷战死沙场,夜君夜涟浚在深秋朝议后再也没有回到晨夜大殿,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君临天下。
但是他并未卸下夜君之位,更多的是在背后处理政事。而被他推到前台、走进天下人眼中的,是那位在夜秋花宴的突袭中创造了奇迹的二皇子。
夜氏,夜钦。
次月,白氏新家主,白廷的堂弟白钰烜登上帝位,成为新一代白皇,这位铁腕帝王此刻并不知道,他接过来的江山是哪般暗流涌动,而那些翻涌的暗流,汇聚起来的时候,他手里的江山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壳子。
上位之初,白钰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过夜氏空缺出来的官衔,安排上新的官员全部都是白氏的附属臣,由此一来,原本分庭抗礼的两股势力差距瞬间拉开。
朝中大权,渐渐偏向白氏皇族。
有人说过不了多久,双皇的局面便会彻底消失了,这天下,从此就是白氏的天下。
也有人心中唏嘘,觉得夜氏这位被新推出来的掌权者还是过于年轻,于危难之间奉命,偏偏对手又是一只深谙权术的老狐狸。
在他们眼中,夜氏衰败已成定局。
就在白氏疯狂蚕食夜氏势力的时候,夜涟浚高调发布了一道诏令。
废原储君夜黎,立皇子夜钦为新储君。
太子府,卧龙亭。
两位少年相对而坐,他们身上的衣物呈现着截然相反的两种色彩,一如桌上散乱的棋盘,极黑与纯白,在这一隅空间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感。
“苏先生,正如你所说,父皇已经已经立我为储了。”一位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黑袍高冠,正是储君夜钦。
“殿下,那你做好准备了么?”苏星鸣微笑。“做好练手的准备了么?”
“自然!”夜钦沉声应道,旋即迅速落子,抬手示意对方跟棋。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父亲给未来的继位者出的第一道考题。
这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局面,父亲并没有完全隐退,至少在自己能独当一面之前,大局再如何崩盘,也始终还是在掌握之中,他要做的,就是做出逆风反击的举措,向父亲证明。
苏星鸣微微点头,略作思索,挥子落下。
看来对夜钦来说,那场变故是福祸相依,虽然失去了双目,但是心志却更为沉稳。
“殿下,听到了落子的位置么?”
夜钦忽然轻笑起来:“不仅如此,我还看穿你的招式了,苏先生,你输了!”
桌面上的纵横交错的棋盘已经布满了棋子,黑白棋子的角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两人的交锋不下十场,各有胜负,两人都是下棋的好手,每一轮攻守都堪称完美。
“殿下你要记住一点,十五载积水,一朝穿石。”
面对夜钦的逼人攻势,苏星鸣微笑着落子,一声清脆的棋落声响,夜钦脸色一变。
瞬间,全部的棋局在脑海中迅速被复刻出来,这十多回合的棋局被迅速回放一遍。
这是苏星鸣教给他的“心观”之术。
当他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时,一时之间险些被满世界的黑暗折磨得崩溃。失去双目这个事实对他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些。
后来有一道声音,将他从漫长的黑暗中救了出来。一道他很耳熟的声音,这道声音在花宴当晚,曾救他于垂死之境。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谈,夜钦好奇地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苏星鸣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
苏星鸣又将心观之术教给夜钦,这让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第二双眼睛,与世界的联系,在心观之术的辅助下重新建立。
苏星鸣常常通过下棋来帮助夜钦练习,夜钦的学习能力让苏星鸣都有些惊讶,大半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听声辨位尚有错误,到现在一盘满棋也能在心中瞬间复盘心观之术他已经能运用得极其娴熟了。
在脑海中仔细观摩着苏星鸣的每一步落子,夜钦脸色都在微妙地变着,片刻之后,释然拱手。
“我输了,苏先生果然还是棋高一等。”
苏星鸣摇了摇羽扇:“殿下,你觉得这盘棋回合几许?”
“大概有十多回合吧……”
“不,殿下,只有一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