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娜安醒后来到这座神殿的第十天。
她是人类,却在海底得以生存。
第一天醒来时就发现身处这座比电视剧特效弄的宫殿还要华贵的地方。
想要张口却见气泡咕嘟咕嘟,她惊觉捂住嘴巴,才发现自已竟然是在水里呼吸着。
她又试探着张嘴,呼了口气。
咕噜咕噜……
依旧有气泡产生,有些好玩。
后来,再次醒后这里来了一只……emmm,一位?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来到这里的……生物,只是往日在人类口中因着好奇讨论的海洋物种就在自已的眼前。
他年龄看上去还很小,头发黑色,成自然波浪卷,睫毛很长很长,眼睛如黑曜石般,鱼尾是褐色的,却一点都不难看,褐色鱼尾上有布灵布灵的细闪。
黑色头发上细看还戴着好看的珍珠贝壳装饰。
因着发色相同,清澈的眼睛让她异常亲切。
她差点也以为自已是人鱼物种,因为她的双腿偶尔会变成鱼尾,不过很快会恢复。
只是脑子里有些混乱的记忆在告诉她,她是人类。
小人鱼似乎张口对自已说话,但她听不懂。
只有一段美妙的音律从左耳听进又从右耳出来。
是的,等于没听。
突然额间一烫,头晕眩了起来,娜安险些站不住,视线模糊间看到那条褐色鱼尾的小人鱼稚嫩的面容上似乎满是……焦急?
自已一定是还没有睡醒,一定是。
“……!王……!”
“迪赛丝,迪赛丝!快进来,……又晕倒啦!”
傻孩子,没晕倒,就是有点头疼而已。
话落,另一条褐色鱼尾的小人鱼从珊瑚门外游了进来,同样神情焦急。
“克罗纳,还不快扶……休息!”
就这样,她身体被两小只扶着又回到了床榻上。
她那时也无力再说话,只无神的躺着,看着最上方的一颗夜明珠。
等等,她刚才听懂他们说的话了?
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娜安睡了过去。
两只小人鱼眼巴巴的守在一旁。
“迪赛丝,为何派我们来负责照顾王后呢”
摸了摸身侧克罗纳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迪赛丝温柔道:“我们一族对人类是友好的。”
看着静静躺在寝宫内的王后,克罗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是人鱼中启蒙最迟的,又因头发,眼睛与人类相近,本是赫伯特族内异类。
但几日前,王竟带着王后来到赫伯特家族,王后在那时停留在他身旁,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他笑的温和。
他也怯怯笑了笑,见到自已笑,王后似乎恍惚了一瞬,看向自已的眼睛忽然盛满泪意。
而人鱼轻易是不落泪的。
来到王的寝宫已经八日,只是王后的记性似乎不好,总是忘记他,又想起他。
—海神族主殿
“王!人类与我海族怎可结合!要打破这先例,未来可有颜面对你的父神!”
“德里斯,出言慎重。伊可,是海神的指引!”
“荒谬!”
恰克·德里斯族长气的吹胡子瞪眼,阻拦海妖一族的霍乱已近百年。
而王自那日回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神统。
他们是海的生灵!怎可与人类结合!
“愿海神宽恕德里斯”
一条纯黑色鱼尾在海神殿内轻轻游动,闻言,左手食指与中指合并轻放至眉间,恭敬道。
“莫对王无礼,好好看看这次的神典,我们海神一族已经很久没热闹过了”
“赫伯特!在我怒斥你之前,你最好闭嘴”
现在恰克·德里斯已然怒火中烧,直到看到远处前来的身影后,生生憋闷了起来。
这座海神殿内,除上首坐着的王外,皆起身,垂首恭敬齐声道:“普拉德先知”
普拉德斯尔施施然站定在原处,一时静默无声,但恰克·德里斯已然先行开口:“先知,我们海神族世世代代在海底生存,王后却是一名人类女子!这怎可!”
“神秘的东方,与那座岛上的人不可混为一谈。”
赫伯特看着德里斯如此愤怒,也尚可原谅,他的族孙被人类抓去,至今未有音讯。
而海妖族依旧虎视眈眈,若不是王的威信,众海族臣服,又怎会有现如今的表面安稳。
“前不久又有我们的族类被抓走,那群人类贪得无厌,人类都是一样的!”
“今天,只是前来通知各位族长,七日之后,神典恭候。”
“王!”
第十七代海洋之神的正统血脉——纳尔·塞泽,同时也是海神三叉戟第十七代的归属。
祂雪白的发丝如月光般耀眼,湛蓝色的眼眸在漫长的岁月中如宁静的海面般静默,缓缓游动的鱼尾战斗时可以骤然掀起海风暴。
仅仅东方一行后,便认定了命定之人。
十日前,塞泽王再次向东方海域前去。
回来后,怀中抱着一位人类女子,他曾在神秘的东方见过一眼。
那名人类,躺倒在塞泽王的臂弯中,面上无一丝血色,奄奄一息。
而人类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种不知名生物,同样气息微弱。
“愿海洋之神赐福于王”
那时如汪洋般的眼眸在不住的落泪,掉落在他宫内的珍珠都要溢出了。
即使成为王,纳尔还是如小时候一般爱哭,只是许久未见了。
细细想来竟有百年之久。
祂着实废了不少功夫,但好在,人类女子奇迹般救活了。
那只不知名小东西也同样用海族秘术救活。
只是恢复需要时间,起初刚醒来的人类女子神志如同幼儿般。
慢慢的,一天又一天的恢复记忆,却是断层式的恢复。
这其中融合了王血,在恢复期内,会不可控的基因更改。
人类与人鱼之间的融合,也许可以陪王永远留在海底深处。
可,总有一天,是会自我修复完全的。
直到看着王回到寝殿,轻柔水纱的掩盖之下,依旧可以看到那人影绰绰。
独属于塞泽王的身影缓缓躺至另一侧直至完全遮掩。
他曾在在人类女子昏迷期间借此委婉的讲过,据他了解鬼画符的印记在人类爱美的女孩中会不喜欢,就不惜耗费心神重新塑造。
人类女子的额间,白光在微微闪烁着,那是属于塞泽王的印记。
普拉德斯尔久久凝视一眼后,触手游动离开了神殿独属于王的寝宫。
…… ……
清澈碧蓝的海底深处,隐藏着仿若梦境般的珊瑚宫殿。
水色无边蔓延,宫殿的深处一座蚌宫水帘之内,珠光宝色。
水纹帷幕中,人影交叠。
娜安又一日无法安眠,侧身亲昵的躺在纳尔的身旁。
她的手指格外的白皙,纤细且修长,身侧之人肤色冷白,发丝在随着水流而轻轻浮动着。
纳尔轻阖双眼,纯白色眼睫在明珠光亮的照耀下,根根分明。
她起初不知道自已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已穿书了。
后面才知自已叫娜安·伊可。
可她眼神复杂的看向在床下翻动的小小身影,如果真是穿书,还是身穿的话,会带汪汪一起吗?
身侧的人似还在熟睡中,娜安将箍在自已腰间的手臂轻轻推开后,在柔软的床铺上慢慢膝行至床边,她轻声呼唤道:“黄豆”
只是汪汪睡的太过香甜,只翻了个身,继续呼噜呼噜。
娜安无奈一笑,她扭头看向依旧沉睡着的纳尔,决定悄咪咪的下床。
可事与愿违,不过临至床边,身下的棉被在向后拢去,娜安就势趴着不动。
直到后背察觉寒气,即使曾拥抱过寒冰,可身躯还是不由得一颤,嗯……冷的。
双腿被凉意缓慢侵袭,娜安睡眼惺忪,语气格外茫然:“……纳尔,醒的好早喔”
话落,未有搭腔,只那皎白色的鱼尾随着水流浮动偶尔触到脚面,泛起一阵痒意。
亲眼看着那鱼尾渐渐变幻成腿,娜安不由自主的向身后退去。
“纳尔……已经是白天了”
夜明珠将这里照的通明,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但娜安依旧执拗的维持着时间观念,只听话落,这处却暗了几分。
娜安在第一时刻就已察觉光暗,她气呼道:“纳尔—!”
那宛如神祇造物般精致的人,已然抬手将她重新拥入怀。
温热与冰感相碰撞,让娜安不由面上一红。
“伊可”
冰冷的唇覆上,娜安紧闭起双眸,不过转瞬,那攻势充满掠夺之意,无一丝言语间的淡然。
“…纳尔”
娜安将手臂缓缓抚上祂的颈间,冷意叫她得以时刻维持着清醒。
将如此冰冷的身躯染上独属于自已的温热,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挣扎片刻后,反客为主的将祂反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之上。
身下之人的眼神看上去无所动,可待的时间过久,娜安可以从那无任何波澜的眼眸中看出些隐藏在最深处的情绪。
尤其是祂的眼中满是自已的模样时,最是迷人。
她此刻端坐着,如同坐在冰块上似的,叫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就连……都是冷的。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掠过白皙的胸膛,停留在心脏处,可她却感受不到心跳声。
娜安的手指在祂的心口处不断触碰,眼睛却始终看着祂。
祂的眼眸自始至终是淡漠的。
她倾身贴着,炙热的呼吸周而复始的打在祂的心口,离的近了,只有她一人的心跳,在跳动。
准确的说,这偌大的水下宫殿内,只有她一个人类,而祂及所有生活在这海底深处的所有,都是人鱼。
也就是,海神族。
她与祂不同。
娜安从祂的心口向上不断轻吻,直到停在冰冷的唇处,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散落在枕边的洁白发丝。
在唇贴合之际,娜安手指用力将手中的发丝攥紧。
力道之重,祂也无一丝声音泄出。
温热掠过,只见牢牢箍在自已腰间的手臂在不住收紧着。
冰冷的手指已染上属于自已的温度。
与之一起时,娜安的心跳在无法抑制的剧烈跳动着。
直到掌控权再次逆转,她有些恍惚。
塞泽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伊可。
伊可惨白无一丝血色的面色染上如红宝石般的绯色,不甘示弱盯着自已的眼眸中盛满水润,春色无边。
苍白的唇在碾磨间有了血色。
他本不必如此的……迫切。
可那柔软的双腿无声缠在祂的腰间,温热的双臂攀附在肩处后,冰冻顷刻间瓦解,淡漠在眼底深处荡然无存。
娜安最喜看到的,就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被欲念所侵染。
而祂只能如她所愿。
独属于伊可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她不记得自已,同样也不记得任何人。
那日在海洋的东方感知到属于自已的气息时,祂变得不像自已。
永远忘不了,那一抹小巧的身影,不断向深不见底的海渊沉去。
只差一步。
那一幕,瞳孔紧缩。
在向伊可的身影飞速游去时,莫大的哀伤涌上心头,悲恸不已。
整个海洋与之同频,为之悲鸣。
人鱼没有心脏,却有魂珠。
魂珠一分为二,代祂守护。
神典在七日后,是伊可来到海神殿的第60天。
伊可现在的记忆,根据人类的年龄推算在18岁左右。
是在第30天时,逐渐缓慢。
那日刚醒来的伊可将自已蜷缩在被褥间,只留一双空洞的眼眸,叫人心疼。
伊可的眼中看到自已时满是茫然,只紧紧环抱着自已,蜷缩成一团叫人满是心疼。
随着祂的离近,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林纭藕白色的手试探的伸出,祂的手将那只手握紧捧在眉间。
伊可身为人类,可那时的体温,竟与自已相近。
“你是在心疼我吗?”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林纭怔怔看着眼前人。
“很…奇…怪,我确定不认识你,可你给我的感觉很是熟悉。”
“伊可,吾的伊可,也是吾的妻。”
眼前的人类眼中满是讶异。
“我……是你的妻?”
林纭突地一阵头疼,她另一只手按压着额角,“不对,我不是伊可,我叫林纭。”
“……”
“而且我才18岁,这么早就嫁人了嘛。”
“虽然你很漂亮,嗯……很帅,但是你不是我喜欢的人欸。”
“你喜欢的是谁?”
伊可愣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可我知道不是你。”
“让我成为,只要你愿意。”
“这是告白吗?”
“是的。”
伊可的眼中的灰蒙不改,似乎在透过祂看着什么,半晌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
不愿意辜负真心,不愿意让别人同自已一样不幸,不愿意让别人再经历本就无望的……希望。
而她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