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终于定下了日子,三日后举办。
凤怡宫人连日忙碌,一张张帖子分送了出去。
京中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收到了邀约。
孙榛扬也在受邀之列,恐怕与圣人的赐婚有莫大的关系。
这次的宫宴无比盛大。
圣人放了话,皇后殿下便用最高规格为静宜公主接风。
时值盛夏,宫宴的地点便定在御花园碧波池附近。
两岸,离得稍近些的亭台楼阁都用了起来。
碧波殿接待所有的女宾,夫人小姐们可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宫宴当日,除了喝茶聊天,还设置了许多玩乐的项目。
年纪大些的老夫人,或者不爱动的夫人们,可以坐在远望亭或玉菡轩里听戏,戏台设在碧波池对岸的留香榭,一个四周围着矮栏的高台。
年纪轻些夫人、闺秀或者半大的小姑娘们,可以在瑶乐舫上玩闹。
御花园园里可赏花扑蝶,甚至围着碧波池吟诗作画,喝喝流觞酒。
园子深处,还有个小型马场,男子们可以踢蹴鞠、骑马射箭,甚至打马球。
圣人见皇后安排得如此周到,满意极了,赏了一柄玉如意到凤怡宫。
见圣人不再生气,皇后很是高兴,长出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耿尚宫也为皇后殿下高兴,帝后和睦,大豫之幸。
蓦地,问辛插话,“殿下,听说京城来了新的戏班子,戏新不说,个个唱功了得。
殿下,不如请他们吧,咱们也尝尝鲜?”
耿尚宫一听,蹙起了眉头,“殿下,宫里有梨园,知根知底,不容易出事。”
问辛满脸不屑地说,“哪里有这么多事儿?不过就是一个戏班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况且,宫里的戏和人都看腻了,不想听了,还怎么获得满堂彩啊?”
皇后殿下有些迟疑,她其实也想听新戏、看新人,但耿尚宫说的安全也挺在理的。
见皇后殿下犹豫不绝,问辛再次开口,“殿下,您得赶紧决断,听说他们的戏都排到端午后了。
好多人家为了能排上号,还吵了起来。
您将戏班子请进宫来,大家一起看,那些个老夫人、夫人、小姐,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听到这里,皇后不再犹豫,点头应允,“你去请吧,务必请来。”
“是,殿下放心,这可是皇后殿下您亲自出面,世家官宦等都得靠后,戏班哪敢不应?”问辛欢快地去安排了。
耿尚宫见皇后决定了,也不再说什么。
想想也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且皇宫大内禁卫森严,能出什么事呢?
不由地也暗嗔自已多虑了!
慕杨此刻正缠着太后,“殿下,您不去宫宴吗?”
“不去,”太后断然拒绝,她给过静宜机会,但她迟迟没有行动,她决计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看。
慕杨高兴地拍手,“太好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静宜变绿的脸色。”
重来一世,她可不愿再委屈自已。
喜欢,就明明白白地喜欢;讨厌,就干干脆脆地讨厌。
她就是讨厌静宜,她的殿下就是不能给静宜好脸色。
太后殿下嗔怪,“啧啧,瞧瞧这小心眼子,连麦尖都容不下。”
“可不就是?!”慕杨假装凶狠地插着腰说,“我有殿下宠着,还不是想给谁看脸色,就给谁看脸色?”
“哈哈,哈哈,哈哈……”
太后大笑起来。
她就喜欢这样率真的,甚至有些脾气的慕杨。
慕杨初来长宁宫时,长得黑瘦,根本不像九岁,看着才是五六岁大的女娃。
举止拘束,性子内向,言语不多,总是安静地躲在边上。
后来她才知道,其外祖父柳孟诚病体沉苛,早几年便起不了身,家里家外全靠慕杨照顾。
生生将一个才九岁的女娃,逼成了大人。
来长宁宫后,她使尽手段,都无法让她恣意地生活。
慕杨笑得压抑,哭得小心,说话谨慎。
每每见了这样的慕杨,她都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入宫经年,慕杨从不向她讨要东西,唯一的一次,便是请求赐婚首辅韩屹。
她虽百般不舍,万般嫌弃首辅太老,前头还有过妻子,甚至还生下一个女儿。
可最终还是不忍驳了慕杨的心愿,赐下婚事。
嫁人后,慕杨不知听信了谁的话,竟刻意远着她。
她忍耐再忍耐,不忍苛责一分。
她等啊等,希望有一日,慕杨突然醒悟,不再为旁人委屈自已,不再刻意遵着天地君亲师的说辞与自已保持距离。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这一日。
她开心极了,苍天待她不薄。
那么多年后,不仅将那人的骨血送回了她的身边,还真正让她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她的慕杨,就该活得恣意、张扬,不必为任何人委屈自已,她绝不允许她委屈自已,成全旁人!
梁尚宫在外间听到了殿里传来的朗朗笑声。
太后殿下,竟连一丝一毫都不愿伪装,宠爱韩夫人那么直截了当,那么明目张胆。
静宜公主啊!
三岁抱到太后跟前,却远远比不得九岁入宫的慕杨!
这场宫宴,到底为谁而办?
首辅府,沉水苑。
静宜公主暗沉着脸。
宫宴在即,宫中却悄无声息,长宁宫更是连一点赏赐也没有。
这不符合太后殿下的性子。
她若喜欢,流水样的宝物不要命地赐下。
当年她承欢膝下的时候,殿下便是如此。
那时候,她宫里的物件,样样精美,惹得皇姐皇妹羡慕不已。
对比现下,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殿下还是生气了。
她撑着没有搬出首辅府,惹太后殿下不快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
她凭什么要搬?
她最好的年华都在茫茫大雪中虚度了。
为了大豫,她牺牲了整整九年啊。
她回来,就是要拿回属于自已的一切,这是大豫欠她的。
孙府里,孙榛扬凝视着桌上的衣衫饰品,天蓝色撒花洋绉制的衣裙、绀蓝色纱衣、西洋布十匹、月白纱十匹、羽纱十匹。
满满一托盘的头面饰品,镶金玉翅宝冠、孔雀蓝点翠珠钗、千叶攒金牡丹首饰一套、日永琴书簪、碧玉梅花步摇、赤金盘螭巊珞圈、嵌珠赤金项链、镶金东珠耳坠、镶金红宝石耳钉,还有好些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他一样一样仔细检查,直到确认没有一点瑕疵,才命下人送进宫去。
“去长宁宫,送予韩夫人!”
“是!”管家捧着托盘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