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屹回到府中,才坐下便按起了眉心。
近日圣人心情不佳,早朝时皆黑沉着脸,吓得众官员大气不敢出。
韩屹苦笑,贤妃不过去了行宫,回宫依旧是圣人的妃子。
可他的慕杨,尽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不过答应想一想是否回府。
蓦地,大川手里拿着封信进来,“大人,门口有个乞丐,递了幅画进来。”
“扔了。”韩屹头也不抬。
大川一点不吃惊,转身便走。
可巧,小厮正送茶进来,两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茶碗碎了一地,大川手上的画也掉在地上。
韩屹皱眉,蓦地,他瞳孔猛缩,紧紧地盯着地上打开的画。
画上,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正低头在田里拔着草。
女娃很开心,眼睛笑得像弯月。
他猛得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捡起了地上的画,仔仔细细地来回审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是她!
韩屹的心像是遭到了重击,“送信人呢?”
大川一怔,赶紧回答,“走了,刚送到便钻入人群不见了。”
韩屹的眼神刹那间冷得结上了冰,整个人也像被冰封了一般,“下去。”
大川一边拉着小厮退出书房,一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韩屹走到博古架边,打开架子正中的三层木箱,从最底下一层的抽屉里,取出一叠发黄的画纸。
他重新走回书案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画纸,画上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他一张一张地看画纸,画上的女孩或站或坐或跑,或是用膳或沉沉地睡去。
他边看嘴角边流露出无比温柔的浅笑。
看到最后一张,他才取来乞丐送来的那张画,将它与画纸放在一起比对。
赫然发现,两张画是一人所作,画的是同一个女孩,不同年龄的生活场景。
他握着画纸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费心找了这么多年,恩师的外孙女始终毫无音信。
他放下手中的画纸,依旧将它们叠好卷起来,重新放回博古架上的木箱里,最后上了锁。
恩师临终前的最后一封信,托他照顾自已年幼的外孙女。
他却没能完成恩师的心愿,真是该死。
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唯一的亲人离世时,她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女娃,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这么多年,他寻遍了大江南北,始终没有女孩的半点消息。
阿木,你究竟在哪里?
“哥哥,喝水。”
“哥哥,阿木累了,抱抱!”
“哥哥,你饿了吗?阿木烤了红薯,哥哥吃!”
“哥哥,你要走了?祝哥哥高中!”
“哥哥,你会忘了阿木吗?”
“哥哥……”
韩屹头疼欲裂,耳边全是当年那个软糯的小女孩的声音。
一声声的哥哥,让他心烦意乱。
“大川。”
大川应声推门而入。
韩屹冷声吩咐,“吩咐门房,再有人送信,留下人。”
“是!”大川应声退下,转身找门房吩咐去了。
大川退下后,韩屹从书案下层抽出一幅画。
画上是位姿容过人的女子,从发丝到服饰,无一不精细,可见画画之人很是用心。
但是,奇怪的是,作画之人并未画上女子的五官。
韩屹抚上画中女子的面颊,眼里的温柔瞬间倾泻了出来。
阿木,你长大后究竟是何模样?
这夜,书房里的灯烛久久不熄。
同夜,静宜公主站在菡萏宫院子里,抬头望着天际的明月,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首辅大人,可还喜欢静宜的礼物?
你心心念念的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可想知道是谁?
行宫里的慕杨一刻也按捺不住,隔日便拉着杨梅姑娘去探访茶庄。
杨梅姑娘犹豫着开口,“贵人,您此番去,怕是不能如愿。这么多年,庄子的主人,奴婢从未见过,您去了只怕是白跑一趟。”
慕杨思索一下,还是决定去。
贤妃笑道,“姑娘,你莫拦她,今日若不让她去,她晚上便无法安眠,就让她白跑一趟吧。”
杨梅姑娘笑了起来,慕杨假装生气地冷哼一声,打头往前走去。
因为山道难走,贤妃便没有跟去。
姑娘走得快,慕杨带着书麦、马隽在后面紧紧跟着。
远远的,便闻到了茶叶散发的香味。
慕杨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香味中,她恍惚回到了江都,回到了与外祖父共住的那个小院子,回到了那棵茶树下。
她的眼眶顿时泛了潮。
“贵人,到了!”
慕杨按了按眼眶,抬眼看去。
好大一片茶林,她的心怦怦跳。
茶,是外祖父的最爱,也是她的最爱。
她绕前走到庄子的正门,正犹豫着是否敲门。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锦衣瘦高的男子。
来人站定,看清了眼前之人,顿时一怔,“表……韩夫人?”
慕杨听见对方唤她,抬眼瞧去。
这一眼,顿时惊得她圆睁双目,吃惊极了,“孙东家?”
茶庄前,阳光下,赫然站着笑盈盈的孙榛扬。
“真巧!这茶庄竟是你的产业。”慕杨羡慕地说。
两人相认后,孙榛声便邀请慕杨入庄喝茶。
茶庄是你的,孙榛扬默默地想。
“还真巧,若韩夫人晚来一步,在下就要离京去江南。”
“你要离京?还回来吗?”慕杨问。
“当然,在下家在京城,自然是要回的。”
慕杨傻傻地一笑,“抱歉,我以为你要搬家去江南。”
唉,表妹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搬?
孙榛扬轻轻一笑,“孙家的主要产业都在京城,暂时不会搬离。”
慕杨点头,“孙东家可做茶叶生意?”
“孙家什么产业没有?只不过,韩夫人若看上了这个庄子上的,怕是在下也做不得主?”
“啊?!这不是孙家的产业吗?”慕杨不解。
“是,也不是!”
孙榛扬耐心地解释,“这茶庄早年的确是孙家的,只不过曾祖姑母出嫁时,成了她的嫁妆。”
“哦!”慕杨顿感失望,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孙榛扬看着慕杨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笑得很是开心。
“有那么好笑吗?”慕杨气鼓鼓地问。
出师不利,好不容易想做一趟生意,还未见到主人便失败了。
好笑啊,孙榛扬暗暗道。
“韩夫人莫急,在下的话还未说完。这茶庄虽不再是孙家的产业,但曾祖姑母也是做生意的。
只不过,她很挑剔,一般看不上的人,不愿意与之交易。”
慕杨眨眨眼,“那你觉得,她可看得上我?”
孙榛扬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慕杨,青色的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姿,清新爽利中透着娇媚妖娆,美得不可方物。
他慎重地点头,“看得上!”
慕杨顿时欢喜起来,接着孙榛扬又说了一句让她更激动的话,“韩夫人运气好,曾姑祖母正在茶庄里,您可愿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