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萧孝的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上标注的“林雪”两个字,萧孝叹了口气,立即按下了接听键。
几乎同时,对方问道:“你在哪儿呢?身体没事吧?”
听到这声问候,萧孝眼睛立即湿润了,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林雪在时刻关心他了,随口回答:“在北山公园呢!没事。你还晕吗?”
“晕就晕吧,没啥事儿。警察那边咋说了?”
“唉,谁都知道现在这孩子难管啊,他们还能怎么着啊。”随后,萧孝又关心起孙子来了,便问道,“那个兔崽子干啥呢?”
“我走时,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估计睡觉呢。”
“你们吃饭了吗?”
“哪有心思啊。”
“他也饿着呢?”停了一下,他又说道,“也好,让他也知道锅是铁打的吧!”
“你呢?没到小吃部吃碗面条?”
“没有,回家熬小米粥吧。你在哪儿呢?”
“在世纪大街路口等车呢,等你一起回家。”
“好,等会儿我。”萧孝叹了口气,收起了电话,又是两眼的泪。
他望了一会儿远方,又在大脑中开始播放他记忆之中镜头:老伴12岁到了他们的家,熬到今天,理应过上一个开心的生活,因此,这些年,他对妻子不做任何直白的指责和不满,或者说,她已经成了他萧孝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害怕有一天失去老伴。同样,萧孝也同样知道老伴也不能没有他。
天已经黑了,从平州城到老家还有40里的路程,这个时间,已经没有班车了,肯定得找出租车了,他不想去女儿家,以免给她添乱。
三十分钟后,萧孝远远看见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提着一个破布兜子,他估计那肯定就是自已的老伴。
他边走边注视着那个人,她的轮廓渐渐清晰,可直到十米远的地方,他才真正看清楚,真是他的林雪!
“在这呆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不早点打电话啊!”
“唉,在这儿乘凉多好啊,咱们回去看看那个孩子吧,他吃什么呀?”
“不,回老家,不管他。”
“不管他咋气人,毕竟是个孩子啊。”邱林雪几乎在央求着老伴。
“必须挫挫他的傲劲,如果不打磨他一下,他以后在咱们面前,就平趟了,我们凭啥让他傲下去,那样下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是回老家吧。”
邱林雪没有回答。
萧孝又问道:“他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呢?你走时间不大。在客厅站了一会儿,他就回到卧室去了。我走的时候从窗子向里望了一眼,他好像睡觉了。那时,我也特别的气愤,也没问他吃饭不吃饭,就走了,我都到楼下了,又回去看他,还睡呢,我呀,一方面惦记你,还惦记他,还想着炳辉他俩,这日子怎么过呀?”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都能过去的。”
“看你的眼睛都哭红了,真是的。都八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还这样,不省心。啥时候是个头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不了那么远,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何况现在呢,没事儿。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还是回老家吧。”萧孝仍坚持自已的观点。
邱林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回,看看那个孩子,万一出事怎么办啊?”
“我不是没想,没有办法,我们必须打磨一下他的傲气。”
“要不咱们到小婕那儿住一宿?万一有事,回去也方便。”
“不。我老跟老吴说了,让他关照一下,我们必须下定决心,也许这就叫逼他醒悟吧,让他知道生活的不易,没什么不好。”
“我明白你的话,可是一次两次的逼迫,他真的能醒悟吗?我害怕他整出事儿来。”
“我不是没想到,天黑了,我先回老家,清静清静,我要烦死了!”
他俩正说着,一辆面包车开了过去,随后就是一声刹车,接着又倒了回来,并停在了他们旁边。那个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喊道:“萧爷爷,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们想西沟,这不没车了吗?”
“哦,上车吧,我把你们捎回去。”
“那你得绕多远啊?”
“没事啊,上车吧。”那个司机说道。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都能看见天空闪烁的那一颗颗星星了。
“萧爷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出来晚了,没赶上车啊。哎,听说前两天这边下雨了,雨挺大,是吗?”
“前天下了场大雨,把我们村路边的地都冲了。我们家前边的大坝都被冲毁了。”
“是吗?那我们西沟呢?”
“听说西沟也冲了。”
在阴森的河谷中行驶了四十分钟后,车到了马营后向西边拐去。
灯光下,路边那条河依然是混浊的,公路上,不时出现一坑水一坑淤泥和杂草,那辆车在泥泞的路上行驶着。
几分钟后,就到了萧孝自已那片玉米地边上了,车灯扫到之处,都是一片墨绿,看到他地里那庄稼的长势,他的心情好像平静了下来。
这个曾经住着二十多户人家的村庄,现在只剩下六家有人了,其它院子都空着,那六家基本是老弱病残,尽管如此,还是传来了阵阵的狗叫声。
现在,整个村子,除了个别家院子里灯光之外,基本是一片漆黑,这个日子,月光是不可能出现了,只是满天的星光。
萧孝他们下车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大门口,摸着把大门打开,里面一片安静,夜色中,小菜园里的那些菜长势十分茁壮,瓜秧已经爬上墙头,看到这些,他们又得到了一点安慰,随后打开了外屋门。
进屋之后,萧孝赶紧到柴棚子里抱来些柴禾,开始点火。邱林雪开始刷锅,他们要将炕烧热,以便驱除潮湿,烧壶开水,同时熬点小米粥。
水缸里的水,还是半个月前,从别人家多提来的,估计今天还够用。本来,他们院子有压水井,由于水位不断下降,早已经不用了,在那里只是个摆设。
在烧水的空儿,萧孝又到黄瓜架里摸来两根黄瓜。
经过半个小时的忙碌,这顿十分简单的饭做好了,他俩分别坐在炕头,炕稍,由于中午没吃饭,喝上金黄色的小米粥,太香了,可他俩谁也不说话。
坐在炕稍的邱林雪实在憋不住了,手里端着饭碗,却喃喃说道:“他中午都没吃饭啊,也不会做,可怜的孩子啊!”
“他不值得可怜,爱他妈吃不吃,管他呢,让他受几天罪,也不是坏事,吃饭吧!”萧孝在喝了一碗粥之后,端着碗边说道。
尽管萧孝这么说,他也没再去盛第二碗,也放下了。那顿饭就那样草草地结束了。
他俩躺在了乡下那热乎的土炕上,开始回忆这不愉快的一天,可他们都在惦记着四十里地之外的那个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肖炳辉又给父亲打来电话,问他在哪?
萧孝告诉儿子:“我们回老家了。”
尽管萧炳辉惦记儿子,可他没问儿子在哪儿,他知道父亲的性格,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安慰父亲:“爸,照顾好我妈,没事了,我十岁都自已上山采野菜了,他都十四了,真的没事儿。”
虽然儿子这么说,可萧孝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吗,他肯定在心疼自已的孩子,要不这么晚还来电话干啥,便说道“唉,这不一样啊。”
“爸,休息吧,别管他,天塌不下来。我吴舅会安排好的,明天再说吧,啊。”
听着儿子关了电话,萧孝坚信儿子这一夜肯定也睡不着,那毕竟是他的骨肉啊,其实,作为爷爷奶奶,萧孝和邱林雪何尝不是如此。
坐在萧孝旁边的邱林雪靠在窗台上,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老伴,那意思分明是说:咱们回去吧,别跟孩子斗气了!可她一直没开口。
也许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心要大一些,由于一天的劳累和烦燥,萧孝疲惫地躺下了,可他仍不断地翻着身,同时让老伴也躺下休息。
邱林雪叹了口气说道:“我,一躺下,觉得好像要憋死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吃什么呢?”这句话的结尾被她的哭声淹没了。
萧孝没理会她的话,静静地躺着。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邱林雪又一次建议道。
“唉,睡觉吧。”萧孝虽然没直接反对,却间接否决了邱林雪的意见。
听着老伴这样说,邱林雪沉默了一会儿,自已下地了。
“干啥去?”萧孝轻轻地问道。
“我憋闷,出去呆会儿。”
“唉,”萧孝叹了口气,继续躺在炕上。
自从老伴出去之后,萧孝一直听着有没开大门的声音,可他没听到。大约十分钟后,老伴还回屋里,他坚持不住了,坐起来,从窗户格子朝外望了一会儿,深沉的夜色中,发现老伴坐在压水井边上,仰望着星空,好像还有哭声。
一听见那哭声,萧孝心里立即激灵了一下,立即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当他开开外屋门之后,老伴确实边叨咕边哭,他站在身后,说道:“别哭了,这深更半夜的,你这样哭,人家还以为我死了呢!回屋里吧,”萧孝抚着她肩膀说道。
“我自已呆会儿,你回去睡吧。”
“这露水挺大的,你不好好保护自已,要是倒下了,这个家不是更完了吗?”
纵使萧孝在劝说,邱林雪仍坐在那儿不动,萧孝抬头看着会儿浩瀚的天空,然后,拿过来一个凳子,坐在了老伴的旁边。
在这样的夜晚,露水确实很大,一会就觉得浑身发冷,邱林雪又不忍心老伴这样,便说道:“回屋去吧,要是咱们病了,炳辉他们怎么办啊?”
回屋里后,他俩靠在窗台上,注视着对面那口黑色木柜上的镜子,那里面是他俩模模糊糊的影像。
既然睡不着,他俩开始回忆这一年来 这个孩子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巨大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