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山愕然。
“不会真的……”
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愤怒和难堪就这么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恶狠狠地瞪着千寒山,眼里血色忽明忽闪,却有透明的水光氤氲匍匐:“是,我是沉闷,我是天真,我是榆木脑袋,死板又教条,我不招人喜欢,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可是我错了吗?我做得选择难道不对吗?难道我要看着无辜的人去死,难道我要抛弃我的同门,我的师弟师妹们吗?难道我不想他们白白涉险而死,我就做错了吗?”
她捂住自已的脑袋,痛苦的回忆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戾气将她包裹。
她愤恨,她难受,她悲伤。
可最后,她无数的压抑,只换得一句迷茫的,沙哑的呢喃:“我真的……就那么罪大恶极吗。”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坚定不移地信任她呢?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四。】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五。】
千寒山没想到自已威胁利诱都不成的小丫头,居然因为自已这么玩笑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落魄失态成这样。
所谓心魔,由此而生。
他以为,她会是第二个师兄。
原来不是。
他的师兄永远不会这么迷茫。
所以当年,昆仑覆灭,他才会走得那般决绝!
眼神狠狠一暗,他挥袖,冰冷的寒风瞬间从宫殿外吹进。
姜璃浅被吹得颤了颤,眼里的血光消散,慢慢重新恢复了清明。
想到刚才的场景,她不禁后怕地攥紧了衣角。
如果,千寒山方才要杀了她,她恐怕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的意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弱了?
是心魔的影响吗?
看着姜璃浅惊疑不定,又十分后悔的神色,千寒山难得发了善心,回答了她方才的那个问题:“心魔便是你的另一面,心魔会吞噬本心,就像夺舍的人,吃掉对方的灵魂一样,总有一天,不是你生,就是她亡。”
“哦,或许,你会更喜欢她变成你,存活于这个世上。”
“不可能!”姜璃浅断然否认,“我乃仙门弟子,怎么可能任由心魔夺我神志,遗祸世间?若我不敌她,我宁愿自废修为,和她一起灰飞烟灭。”
千寒山抚掌大笑:“说得好,师兄也总是这样和我说呢,他说为了苍生,为了此方世界,他愿意放弃一切,哪怕是修为,哪怕是成仙,哪怕是生命!”
说到这儿,再也掩藏不住的滔天恨意让他即便深处光芒中,无数的黑暗也还是一点点爬上他的袍角,膝盖,手肘……直至他血红的眼睛。
“可他最后放弃的,却是昆仑。
“是昆仑啊……”
贪生怕死,背弃誓言,说什么拯救苍生,除魔卫道,都是假的!
他那么信任他,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奉为圭臬,可他却背叛昆仑,背叛了将他们养育长大的家,背叛了他们的亲人!
他只恨还不能禽兽一点点碾碎那个虚伪之人的骨头,让他尝尝无间地狱的滋味!
“好了,废话到此结束,说出你的第三个问题吧。”千寒山的眼里已经没了温度,就连对姜璃浅虚情假意的笑,也减少了九分。
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姜璃浅看着他,慢慢后退了一步,镇灵珠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如果,我说,我不想问第三个问题呢?”
千寒山的笑容在嘴角僵硬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最后一点的性子问她:“为何?你不想进入本心镜,把你的同门带出来吗?”
“问完了三个问题,我真的能把她带出来吗?”姜璃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很平静地问。
千寒山没说话。
她垂眸,第一次也学着他的样子,笑意不达眼底地扬了扬唇角:“问完三个问题,我也会被关入本心镜,再也出不来的,对吧?”
“你是昆仑弟子,一方大能,愿意跟我这个小辈在这儿耐心地谈天说地,还说起你的曾经,不是很奇怪吗?我可不认为我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前辈你,另眼相待,纡尊降贵。”
千寒山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围绕在他周围的光线开始躁动地颤抖起来。
“你想说什么?”
姜璃浅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她抬头,直直看向了他空洞的眼睛:“前辈,你已经死了。”
没有活人的体温,没有活人的心跳,没有活人的脉搏。
他是个已逝的人。
千寒山一愣,宫殿外的冷风吹动他的衣衫,又撩动起他垂直肩头的墨发。
无数光影在他的眼中流转,俊逸的侧脸上,依稀还是千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我知道。”良久,他这么轻声说。
他知道他已经死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死了。
死在了下山寻找师兄的路上。
死在了昆仑覆灭之后。
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他,再也不会有昆仑。
“千年前,师尊算出此方世间灵气枯竭,因果悖逆,不久或有邪魔临世,祸乱苍生,是诛世大劫。
“昆仑受仙神庇佑,又蒙苍生供奉,势必站在灭世大劫的最前面。师尊说,这是昆仑的职责。
“所以师尊和我的所有同门一起,开启了昆仑禁阵——乾坤祭生,阴阳逆转,昆仑一千八百人,没人退缩,用他们的全部修为和魂魄为祭,重塑灵脉,逆转因果,为此方世间挣得一线生机。”
千寒山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经不会流泪的眼睛通红一片。
他死死攥住自已的手,才没有因为太过沉痛而疯魔。
是昆仑啊……
他的昆仑。
“我拼命磕头求师尊,不求他们放弃献祭,只求别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也是昆仑的弟子,我也愿意为了昆仑牺牲,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赴死。
“偌大一个昆仑,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