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晁盖护着宋江返回东溪村来,吴用此时已然打点好了行装。
见得宋江受伤,不由大惊,抢上前来询问缘由,宋江晁盖讲前因后果告知了。
吴用默然,只是手中的扇子摇的快了几分。
良久,长出口气。说道:“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却不想那柴煦竟是来到此地横插一脚。”
宋江此时面如金纸,十分虚弱。
只因大腿受伤,虽是已然包扎。却教晁盖等人带着奔波了这许久,还是流出不少血去。
此时强撑气力,张口说道。
“如今复盘已是无用,我等做下好大事。不多时便会传开,哥哥与我声名远播,呵。。呵。江湖官面,识得我二人者不少,此地不宜久留。且先速速动身前往清风寨,救得时知县之策需得从长计议!”
宋江此刻失血过多,连说一句话都要气喘。
晁盖眼见宋江如此虚弱,心头不忍,当即便是开言说道。
“反正如今时知县已被那柴煦劫走,官军注意怕是都在那边。我观当时阵势。那梁山军倒也不像是要害时知县。我等便在此地歇上几日,教兄弟养好伤势再奔那清风寨。如何?”
“不可!”吴用不等晁盖继续说,便是当先抢过话头来。
“哥哥何其糊涂!依照哥哥二人讲述,那自称栾廷玉的梁山将校突击之时,不分官军我军,一并杀了。其如何不知我等分属两处?”
不等二人回话,吴用接着说道。说到激动处,更是在房中来回踱起步来。
“我等与那梁山相比,即无易守难攻的山寨,又无数千骁锐之士和能够上下打点的万贯家财!更无柴煦力敌四将,数日之间教独龙冈三庄一灭一降的赫赫威名!却偏偏此时我等与其同属一案,同犯一罪,不论擒拿哪方都算此案政绩!”
说到这,吴用停了脚步,把眼来盯了晁盖说道。
“哥哥,如若你是公人。这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你是去打梁山,还是来抓我等?”
晁盖听得吴用分析,当下便也明白了宋江为何拖着受伤的身体也要催自已速行。当下不再拦阻,而是说道。
“既如此,二位兄弟快快定下路线。我知晓之后,便好前去郓城县内,接了那个文书之后与兄弟会合。”
“阳谷县已是不可去,梁山泊也不行,唯今之计,可走之处不过一条。便是南下经由济州府向东,此时估计败兵刚刚回报,济州府必未得到消息。我等快行,先过济州府,后面便是一路坦途!”
晁盖听得吴用已然定了路线,当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好!教授果然急智!我这便入城接那文书!”
说话,提了口朴刀戴上斗笠,急匆匆便要出村。
宋江连忙叫住。
“哥哥不可独去,须得带上几个人手。”
晁盖却是摆了摆手,脚下不停,口中说道:“兄弟腿上有伤,正需人手搀扶。愿随我等背井离乡之人本就不多,我但分走一人,兄弟便多一分辛苦。兄弟放心,晁盖接了文书就来会合,定然无事!”
眼看晁盖走远,吴用一叹。
“保正此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重义。这也是小生劝押司前去反险行那计策的原因,若是保正得知我等以来投奔他的好汉做诱饵行此计,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宋江一拳砸在榻上,口中应道。
“是啊,只是可惜,使一个好汉做饵。却被柴煦横插一脚,致使此计功败垂成。未曾救得知县相公。可恨!可恨!”
吴用此时已然使人在马车之上铺好了稻草,点了两个手脚伶利的,将宋江从榻上轻轻挪到车上卧了。
“押司息怒,柴煦搅我计策,致使那员好汉枉死。固然可恨,然听得二位哥哥叙述下来,小生与保正一样判断,时知县定然平安无事!押司,你可曾见过贼人甘愿给贼首仇敌让出马匹的么?”
“兄弟是说,柴煦欲要招揽相公?”
“怕是如此,而且时知县向来刚直,若是不愿,怕是连囚车都不会出。此番,恐怕也是动了投奔柴煦之心啊。”
宋江此刻回想前番事,更加确信了吴用的判断没错。
心头不禁暗想:‘看来我前番还是低估了柴煦,其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将梁山发展到如此规模。而且又能聚揽贤才,当日所见二位,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猛将!却都纷纷投进柴煦麾下,今时连时文彬这般刚正贤才都入其彀中。当是大患!’
口中却是对着吴用说道:“柴煦此人,雄才大略。又能服众,更兼其乃柴周后裔。此人出世,恐非大宋之福啊。”
吴用一阵苦笑,说道:“他日我等若是招安,第一个要去征缴的,怕就是这柴煦。此人出世,也非我等之福啊。”
之后,两人相对无话,伴着十数条汉子,赶着车便出了东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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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梁山之中,宋江吴用二人所聊的主人公正互相对坐。
时文彬此时显得饶有兴趣,说道:“寨主何意?不是欲要招揽小可么?如何现在坐在此地一言不发?”
柴煦一笑:“先生大才,柴煦智短,如何敢在先生之前卖弄唇舌。此番邀先生上山,无非欲求先生考校罢了。若柴煦侥幸通过,便请先生相助。如果并未通过,便送先生下山。”
时文彬也是一声轻笑,说道:“寨主倒是个痛快人,那好,你我便不绕那许多弯子了。”
当即坐直了身体,向前一揖。
“文彬有三问。”
“先生请说。”柴煦左手一伸,示意时文彬来问。
“文彬第一问,寨主志向如何?”
“恢复大周,一匡天下!”
“文彬第二问,大宋建立已有百年,已然占尽天时。当今天下,早已不见大周之名。寨主何以恢复?”
柴煦听到此,低头思考片刻,随即直起身来说道。
“的确,赵宋已有百年,周氏遗臣早便销声匿迹。此时创业,已无大势相随。柴煦所能靠者唯有二者,一乃百姓,二乃武人。”
时文彬轻挑了下眉头,呷了口茶。
“如何不是文人?”
柴煦一笑,说道:“因为我给不出比赵室更好的条件了。就如先生所言,赵宋占尽天时,柴某唯有在赵宋不在意的一块方能抢到些许助力。”
“如今赵宋遍地贪官,不爱百姓。朝廷崇文抑武,打压武人,因此柴某便认定,欲要复兴大周,唯有靠此二者。”
时文彬再次端起茶杯,完美掩饰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
“文彬最后一问,寨主为何要复兴大周。”
柴煦听得此问,不由扬起脸来。耳边悉悉索索似有人言,细听时,尽是前世所读语句。
‘又征求戚里权贵女,使车载以往,轮辙几尽,搜求肩舆以乘之,赁轿之家,悉取无遗。凡被选出城者,皆号恸而去……’
‘至是,城陷已两月,小民樵苏不给,饥死道路者以千计!’
‘市井取猫鼠,甚者杂以人皮,马甲煎烁食用!’
如此记载不胜枚举,字字泣血,画面似乎便在眼前。柴煦强忍眼泪,只说出一句话来。
“无非是不忍我汉家百姓,被此等庸主裹挟,日后丧于异族之手罢了。”
时文彬听得,当即下拜,口尊统制。
“时文彬前两问时,便知统制志向,也知统制明君。便已定下追随之心,不想这最后一点,才更教小可惊喜!如今朝中,文恬武嬉,识得外族之患者寥寥无几,他们只知困守澶渊之盟沾沾自喜。早便忘了圣人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番听得,实是欢喜!便为最后一问,小可便愿为统制效劳,虽肝脑涂地亦是不敢有怨!”
自此,时文彬便入梁山。时文彬既然决定,朱仝雷横二人自然也是齐齐投效。
柴煦大喜,叫山下酒店送了三人家眷上山,大摆宴席庆贺。
那文书本来守着时文彬三人家眷,叵耐不敌阮氏三雄,被打晕之后一同带到酒店。
此时得知时文彬投效柴煦,心中失望,自行离去。时文彬苦留不住,只得放归。
宴席第二天,众人正在聚义厅内准备议事,忽然厅外来报,言说有一封信使自西面而来。言说有重要信件,务必送与梁山柴统制。
柴煦奇怪,便问信使何在,却得报说,信使昼夜疾驰,未尝休息。刚到梁山便是一头栽下马来,昏迷不醒,怕是活不成了。
柴煦略一思索,登时便想起一人来,急忙跑下座位抢过书信。
展信一阅,果然不出所料,此信正是史进所写。
原来,自柴煦上得梁山做下大事之后,史进便是神往不已。一日酒醉,不小心透漏出自已乃是柴煦师弟,同为王进门下。
此话被有心人听得,几经辗转,报到华阴县衙。
华阴知县正知高太尉乃是官家面前红人,如何不求巴结。
当下便是细查,发现年前确实曾有过形似王进柴煦之人出没史家庄。
查到此证,华阴知县大喜。可苦于无法给史进定下罪名,此时身后文书谏道。
“此事何难,恩相岂不知与史家庄毗邻之处有一伙强人?”
“本县自是知晓,便是那少华山。可其与史家庄又有甚关系?”
只见那文书一笑,说道。
“恩相,此方地面是恩相统辖。还不是恩相说有便有,说无便无?小可闻听那少华山从未劫掠过史家庄,便有此一点,足可定其通贼!”
那华阴知县听闻,先是一愣,随后二人相视大笑。
“还是文书高明。”
华阴县衙之中,有一衙役曾受朱武恩德,闻听此事,急急书信报与朱武。
朱武得知后,心头一动。心说若是能救下史进,岂不是教柴煦欠下自已一个人情?如今梁山发展颇大,若是独立在外,有其帮衬,我也有机会独霸一方。若是并入梁山,此功也能让我兄弟有个立足之地。
当即与陈达杨春商议了,把那衙役送至史家庄,倍说事由。
史进当即大怒,欲要点兵打破华阴县诛杀那知县以雪心头之恨。却被朱武死死拦住,说道。
“史进兄弟不可鲁莽!其人既然敢把你史家庄和我少华山绑在一起,其定然还有后招,你若急匆匆赶去失陷了,岂不是朱武罪过!不如权且随我上山,我少华山虽说不及梁山寨大,却也险峻无比。足挡一时,待官军懈怠,我等再图破之!”
史进觉得有理,遂接了父亲伴着些许亲眷上了少华山,同时告知庄户此事,教其自去躲避。
那华阴县尉领着千余人马赶到之时,史家庄已是空无一人。那县尉恼羞成怒之下,竟是直接纵火烧了史家庄。
史进见得,心头大怒。若非朱武苦苦相劝,几乎便要杀下山去。
而后官军便是围打少华山,虽是人数众多。然少华山由朱武雷年经营,固若金汤,今时又有史进之勇。区区华阴县城官兵,败之自是不在话下。
两军在此僵持几日,那知县终于忍不住把自已的底牌露了出来。
原是在征剿少华山之前,其便是知晓凭借自已这一小县难以成事。早便向渭州小种经略相公求了援兵,怕其不允,只说少华山势大,并未提及王进半字。
小种经略相公闻听自已镇守不远竟是出了这样一伙贼寇,当即即派了一将领三五百战兵前来助拳!
那将到达之后一直隐匿军中,便是欲要让那县尉诱得史进等人下山,再行擒拿。
不想却被朱武识破,索性便也不再装了,自来山下叫阵。
史进几人在山上看了。
只见此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身长八尺,腰大十围,双臂似有千斤之力。
史进问道:“朱寨主,此番那人底牌既已亮出。我等何妨应其叫阵,若是能胜自不必说,我全军下山破之再取道投奔梁山便是。而若是不能胜,山寨之前,我等四人同在,也可逼退那将继续回寨固守。”
朱武觉得有理,当下便同意史进此话。
不想下山交战不过二十合,史进便显颓势。
少华三人见状,当下齐齐上前。四人合力逼退鲁达,退回少华山死守。
那鲁达本想靠斗将阵前擒拿史进,不想史进之武艺也是如此精湛。
于是当下不再叫阵,也停了攻山,只是把少华山各处要道尽皆堵死,欲要活活困死史进等人。
朱武得知,断定少华山不可久守,因此才趁其包围未成之时急急派出信使突围,星夜前来梁山求援。
柴煦得知前因后果,长呼口气。
王伦在旁得知前因后果,不知史进与柴煦交情,只得小心谏道。
“哥哥,少华山与我毕竟远隔千里,如今我梁山刚刚攻破祝家庄,得钱无数。正是招兵买马,大肆扩军训练之时。若是亲往千里之外,岂不耽误山寨大事?不如点几个兄弟引兵前去,助他解围也就是了。”
柴煦摆了摆手,随后张口说道:“华阴史进是我唯一师弟,纵使困难,此番见其落难我也不能不亲往相救。”
“然王伦兄弟说的有理,梁山与少华山远隔千里,寨中还要扩军训练,此番前去人手不宜过多。不知哪位兄弟愿意随我远行?”
厅内众人纷纷请命,就连伤势未愈的杜迁都高声叫着要随柴煦一同前去。
只因当年便是他送的王进入史家庄,与其庄上众人也是熟识,今番得知庄子落得如此下场,心头如何不急。
可柴煦却并未点他,无他,只因柴煦在书信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鲁达!
须知鲁达便就是日后的鲁智深,那可是妥妥的人性高达!肉装起重机!
即使柴煦,也不敢确定自已在面对他时,气力上能不落下风。
因此杜迁纵然忠心耿耿,然有武力平平这条在身,柴煦便不能带他。
理由也很简单,似杜迁这般本事,若带上去见了鲁达,一个照看不到,可就不是这区区轻伤了。
出言安抚了杜迁教他安心养伤,最终,柴煦还是决定带着栾廷玉和阮小七一齐前去。
山中大小事务分与四人,杜壆掌军事,王伦掌内政,时文彬掌纪律,杜迁巡视山寨。四人各司其职,但又互相配合。
带上栾廷玉是因为,栾廷玉所操使兵器乃是铁棒,俗话说棍锤之将不可力敌,栾廷玉能把铁棍运使自如,本身便是一员力大猛汉。
且其用枪之时都曾与秦明大战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可见武艺高超,是个强力臂助。
而阮小七,则单纯是因为这泼汉在山中已是待不住了,苦苦央求柴煦。
若不把他带在身边,柴煦恐怕回山之时,阮小七已因触犯纪律被时文彬祭旗了。
主意既定,三人便趁着时辰尚早,当即便是点了五十精锐马军,下山取道往华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