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未萌便忙提笔给外祖父和舅舅一家写了信。
穆安亲自将信送至景王府,景王自是意外,又感慨了一番,亲笔写了一封信,遣了亲信与未萌的信一道递去了南疆。
未萌自然盼着早日收到回信,可即便是快马加鞭,从都城到南疆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个月,她便按捺住心头的期盼,想必过了中秋节也该有消息了。
进了七月,便是连日的阴雨,时而瓢泼倾泻、时而细雨微织,一直到了初六,才瞧到日头。
日头一出来,热浪便又跟着肆意蔓延起来。
穆安一早便出去了,未萌闲着无事,便一面摇着扇子,一面在直棱窗后面瞧着谷雨等人清扫甬道上积的雨水。甬道恢复了往日的整洁,便见有婆子进来道:“邢家大姑娘来了。”
妙颜?未萌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了出去,自从那日在景王府见过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
一袭鹅黄的妙颜依旧眉眼弯弯,带着温暖欢快的笑意。
未萌带她见过了许氏等人之后,二人才终有机会挽着手臂回了观心斋。
“天这么热,怎么想到今日过来了?”未萌见她呼啦啦摇着团扇,脸上透着几分绯红,一面叫人抬了冰鉴过来,一面问道。
妙颜挪了挪身子,离那黄铜的冰鉴近些了,一面往身上扇着凉气,一面道:“从前你在长公主府时,我闲了便去找你说话,也不觉得闷。后来你成亲了,再不能在树上见到你了,这两个月可把我给闷坏了。”
未萌替她摇了扇子,笑着说道:“以前你宽慰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倒该我来宽慰你了。”
妙颜也笑了起来,端看了她一番,才打趣说道:“终究是成亲的人了,怕是眼中只有穆家世子爷了,哪里想得起我?”
娘亲说女子过得好或不好,一眼便能瞧得出来。妙颜记得她的一位堂姐,出嫁才几个月后回来,倒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光脸色黯淡,连眉眼嘴角都耷拉下来了。娘亲便暗中叹气,说她肯定过得不顺心。
可眼前的人还像以前一样好看,而且这好看比从前多了几分柔软,她徐徐摇着扇子,从容又安静,像一块美玉被人捂在心口,透出温润的质地来。
也不知嫁给四哥,她会怎样呢?妙颜托着腮怔忡了一下。
“可要吃冰盏子?”对面的美人说话了,音色动人。
妙颜连连点头,有冰盏子吃,她也顾不得替邢季潇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嫁给谁,都得当宝贝捧着。穆安那纨绔,也不是例外。
二人说笑间,就见锦瑟捧了冰盏子过来。莹紫的掐丝珐琅梅花碗中盛了剔透的碎冰,上面点了几粒殷红的樱桃,又浇了薄薄一层琥珀色的蜜糖汁子,妙颜一面接了过来,一面道:“国公府的东西倒也精致。”
未萌打小身子弱,冰盏子这样极寒的东西自然是从来都没吃过的。她先头摇着扇子瞧着妙颜一口口吃着,后面索性偏过头捧了茶喝,只是这茶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妙颜瞧到了,将手中剩下的半盏递到她面前,“你尝一口?”
樱桃已经被妙颜吃掉了,剩下的冰和蜜糖汁子混在一起,闪着莹莹的光。
未萌抿了抿唇。
妙颜将碗又朝前挪了挪。
未萌一咬牙,算了,也不管那么多了,只尝一口应当不打紧,唤锦瑟添了汤匙来,小心舀了一口送进口中,冰得她一激灵,旋即身上的热气倏地退了下去。
难怪人们都喜欢在这暑热天吃冰盏子呢,果真是让人清凉了不少。
妙颜见她喜欢,索性招手对锦瑟道:“再取一碗来。”
未萌忙拦了她,“不过是尝个新鲜罢了,吃多了身子定受不住。”
头挨着头分着将那小半碗冰盏子吃完了,让人撤了下去,二人便挪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坐着。
妙颜心下餍足,才压低声音问道:“高家六姑娘的事,你听说了吗?”
未萌点头。前几日听穆安提到过,高美玉在景王府受了惊吓,回去没几天便一命呜呼了。未萌去给娘亲坟上祭拜那天,景王竟拉着穆安一道去了高府吊唁。
听说景王殿下在高美玉棺前放声恸哭、如丧考妣。高家众人有苦难言,只得陪着哭。毕竟高美玉行事不妥才丢了性命,高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外只说是染了急症没了。
后来都城便有消息传出,说是景王本来是瞧中了高美玉,可惜她福薄,好端端地竟没了。景王伤了心,对旁的女子提不起兴趣来,婚事只能暂且不提。
妙颜一面抚了胸口,一面回想起那日的事,叹道:“好端端的人就没了,想着倒有些后怕呢。”
未萌点点头,旋即拍了拍她的手,“是高家居心不良,才害这六姑娘丢了性命,也怪不得别人。”
她也和妙颜一样后怕过,这话还是穆安宽慰她时说的。
“那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倒是可惜了……”妙颜幽幽叹了口气。
未萌知道妙颜在惋惜什么。高美玉做出那样的举动,定是受家人教唆。眼下人没了,高家人还能替她哭上一番,可到了沈怀正那里,他也只会惋惜这六姑娘不争气没做成事,却不会想到她也是条活生生的命。
对他们来说,为了朝堂内的暗中较量与筹谋,一个女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个小女子沉默了一番,妙颜倒又想起一件事来。她靠在未萌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上次夜宴上,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二皇子偏偏瞧中了璀怡,已经放了消息出来,说要娶她为妃呢。”
未萌愕然,韦璀怡她上次瞧到过的,极其温婉端秀的一个美人,嫁给二皇子那色魔,岂不是白白被糟 蹋了?
“那她是怎么想的?”她问。人品再不堪,毕竟二皇子的身份在那里,趋之若鹜的人定是不少。
妙颜忿忿道:“自然是不肯的!就二皇子那名声,谁愿意上去攀附?别说是给他当妃子,就算是给他当娘,我都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