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长公主瞧到了穆安,眉眼间的笑意便多了几分,道:“穆家世子爷倒是有心了。”
穆安三人上前拜了生辰,他才道:“长公主殿下生辰,晚辈自当来拜贺。”话说得亲近,可脸上仍是一贯的疏离。
安乐似乎没瞧到,只轻轻咳了一声,才又笑盈盈地说道:“世子爷也不是外人,既来了,便多留一阵子。前阵子进宫,太后还提到世子爷。世子爷有空的时候,也该到宫里去瞧瞧太后。”
她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太后的旨意已下,穆家和沈家的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穆安仍是一脸的疏离客气,只道了声“好”,便掀了袍摆在一旁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坐定了,才瞧到身旁是一个十八九的少年郎,眉清目秀,温润如玉。
“季潇见过世子爷。”那少年拱手打了声招呼。
听他报了名字,穆安这才想起来,这人正是邢仲潇的四弟,邢季潇。没想到从前那瘦瘦小小的小郎君,一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他拱手回了礼,“有阵子没见到,四郎已经长这么高了。”
不光长高了,人也更加清俊儒雅,倒真是好相貌,比他二哥可好看多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
邢季潇笑了笑,目光却绕过他朝门外望去,等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未萌进来,可是身子又病了?
邢仲潇也跟着坐了下来,瞧到他张望的目光,便问道,“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
邢季潇收回了目光,只道:“也没什么,这里要诵经了,听听倒也好。”
“女眷才听诵经,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要是没事,回书院去读书算了。”邢仲潇冲他摆摆手,赶紧走,万一那小丫鬟真的是二姑娘的话,眼睁睁看着她落入穆安的魔爪,他岂不是要伤心了?
没见到未萌,邢季潇有些不情愿,回头瞧到穆安正望着自已,也不理邢仲潇,便同穆安攀谈了起来。
穆安一面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面朝门口望了望,并没什么姑子捧了油壶出去,看来,沈家二姑娘还没过来。
他的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邢季潇的目光,他心头一动。
邢季潇莫不是也在等人?
他坐在这里,面上虽然同自已说着话,可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定是在等人,这么看来,八成他已知道了,他熟悉的那小丫鬟正是沈家的二姑娘?那此时便是和自已一样,在等那二姑娘了。
可是,今天自已已经设下了局,那二姑娘已是自已的囊中之物,这对邢季潇来说,倒有些不厚道了。
穆安抿了抿唇,眯起眼打量着身边的少年郎。
嗯,这少年郎眉清目秀、温润有礼,听他二哥说书也读得极好,想必日后定能高中,这样的学识和人才,姑母又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日后想娶谁家的姑娘还不是容易的事?眼下他年纪还小,又何必在意一时得失呢?
他想定了,心头那丝歉疚便倏地消散了,气定神闲地吃了口茶,便又朝外瞧了几眼。
他身边的少年郎也心不在焉地捧起茶盅抿了一口,目光也跟着朝外望去。
安乐长公主此时也在打量着官帽椅上坐的几位公子哥,不知怎的,几人不光坐了下来,还竟攀谈起来,难道是打算在这里听姑子们诵经不成?
“上茶,”她对一旁的嬷嬷说道。
此时上茶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们该走了。
邢季潇眼下心里越来越没底,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未萌过来。难道她身子又不好了,既然她不来,那自已索性去问问看。
他终于站起身来,拱手告辞,便要朝外去。
门口的云姨等的花都谢了,才见这邢家四郎站起身来,她忙侧身朝甬道一侧的锦瑟和未萌暗暗招了招手。
未萌和锦瑟也等的心里焦急,脚底下的青石板都快被踏出洞来,才终于瞧到云姨招了招手。
未萌忙依照婆子们这两天的训诫,挺直身子微微垂下头,朝牡丹堂的石阶上去了。锦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主仆二人的心跳得一样快。
牡丹堂内,穆安望眼欲穿,终于瞧到一个青衣的小姑子,双手捧着一个油壶,朝外去了。
他站起身来,便也跟着朝外去了。
安乐长公主身后的沈念娇心里正憋着气呢,穆安自从进了牡丹堂,不是同身旁的人聊天,便是望向门外,一眼都没往自已这里瞧。
她抬眼瞧到穆安起身就要往外去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一声“你等等”,便追了上去。
穆安知道沈念娇喊的是自已,可眼下那姑子已经捧了油壶出去了,自已若是耽误了,岂不是错过了时机,他脚下没停,径直朝外去了。
可邢季潇听到有人喊“等等”,脚下倒是顿了顿,停步回头一瞧,便见沈念娇一脸嗔怒朝自已这里来了。
他愣神间,穆安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抬脚迈过门槛出了牡丹堂。
未萌已经到了石阶下,她稳了稳心神,只默默念叨,“第三个石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第三个石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
掀起裙摆,准备上石阶。
不过是与邢家四哥搭个话,怎么像做贼一样,她心里实在是太紧张了,手心渗出薄薄一层细汗,新裙子偏偏又极其滑爽,她手没抓紧,刚一抬脚便踩到了裙摆,身子一歪,人便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
穆安出了牡丹堂,便见一位姑娘已经立在石阶下,她微微垂了头,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见她披了件莲青的斗篷,露出里面丁香的窄袄长裙,和一段白玉般温腻的颈子。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一缕阳光照在她发鬓间的点翠步摇上,金光闪烁,他不由得眯起眼来。
正在他愣神间,便见那女子似乎是失了平衡,身子一歪,便要朝前倒去。
吴繁不是明明说好了油洒在当中的台阶上,怎么这二姑娘刚上了一阶便要倒了?他心里狐疑,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既然人要倒了,扶便是了。
他大步跨下台阶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