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一缕夕阳照在了正堂内。
国公夫人许氏在堂内踱着步子,世子穆安倒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圈椅上,一面吃着茶,一面瞧着母亲许氏,脸上一道红痕颇是醒目。
“你看着我做什么?”许氏瞧到他的目光,停下脚来,数落道,“你既然不愿意同沈家结亲,找个由头不结便是了,眼下倒好,竟把沈家二姑娘也牵扯了进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娘……”穆安搁下茶盅。
“罢了,我懒得听你说!去请老爷回来。”许氏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只对一旁的婆子说道。
穆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又捧起茶盅来。
许氏见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沈家大姑娘骄纵,别说是穆安了,就算是许氏,也不愿意将她娶进门。可沈家二姑娘,却也不是上好的人选,她身子羸弱,能不能养好身子都难说,更别说将阖府中馈交到她手中了。
许氏暗叹一口,回头瞧到穆安脸上那道红痕,便蹙起眉头来,“你瞧瞧你的脸,好端端的,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听到她心疼自已,穆安心头一暖,搁下茶盅,刚叫了声“娘”,便听许氏惋惜道:“你性子桀骜,也就这张脸能拿得出手,要是落了疤,日后这都城更没姑娘愿意嫁你了。”
即便是真娶了那病西施进门,日后怕是还得再娶,许氏暗想。
穆安唇角抽了抽,旋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来,认认真真道:“儿子这脸正是沈家二姑娘划的,按理说,她得对儿子负责,您看……”
许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逆子,简直是没眼看。
“杵着干什么,赶快去请老爷回来!”她挪开眼,瞧到一旁的婆子竟没动身,便道。
“夫人,老爷这几日在道观里,怕是不得闲回来。”婆子惴惴道。
“就说天塌下来了,请他务必要回来!”许氏余怒未消,连带着对婆子说话也没什么好气。
那婆子无法,只得朝外去了。
穆安也摇了摇头,母亲许氏就这么个脾气,眼下,还是少说话为妙。
夜里,一辆简易的马车停了在护国公府门前。
是夜,护国公穆严书房的灯燃到天快亮了才熄。
第二日,护国公夫人许氏便递了名帖到安乐长公主府上。
安乐一面命人奉了茶,一面暗中揣摩着许氏的心思。
昨日出了那档子事,沈念娇沉不住气,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安乐心里头不痛快,生辰宴过得了无滋味,硬撑到晚宴,找了个借口便早早离了席。
昨天的事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牡丹堂进进出出那么多人,那小贱人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了穆安,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在了他怀里!怕是那小贱人和她娘一样,背地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
她遣了祝嬷嬷去查过了,才知道事情原委,原来是昨日请来诵经的一个小姑子不小心将灯油洒在了台阶上,穆家世子可巧踩在了灯油上,脚一抬便将对面走来的二姑娘给踹倒了,还顺带着一把把人扯在了怀里。
星辰阁的婆子也来禀了,二姑娘腿上两片淤青,瞧着便知道那世子爷脚下可没留情。
安乐半信半疑,在宫里十几年的经历本能地告诉她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巧,可再查却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一夜没睡安稳,第二日起来刚用厚厚的脂粉将脸上的疲惫遮住了,便瞧到了护国公夫人许氏递上来的名帖。
最准的亲事难道还能生出变故来?她揣摩着她的来意。
她对面的许氏抿了口茶,赞了一番茶汤茶色,才正色道,“昨天那逆子行为失了体统,冲撞了贵府二姑娘,还望殿下和二姑娘海涵。”
安乐闻言,眉心忍不住跳了跳,茶才吃了几口,便提到了那贱丫头,难道穆家真是打了旁的主意了?
她强压下心头疑虑,只笑笑,“那丫头自小身子弱,便被娇养着,行事一贯没规矩惯了,昨儿也说过她了,世子爷也不要往心里去。”
许氏讪讪笑了笑,张了张口,却瞧到屋内一众婢女,还是忍住了,只轻叹了一口,旋即又低头抿了口茶。
她这一番欲言又止,安乐看得清清楚楚,只幽幽道:“国公夫人同本宫倒见外了。”
许氏搁下茶盅,长叹了一口,才说道:“唉,这话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同殿下讲了。”
安乐见她似乎确实有事,便伸手屏退了众人,一时屋内只留了二人在。
许氏这才一咬牙,道:“殿下有所不知,这逆子在北地受过伤,伤了身子……”
说到这里,许氏恰到好处地停了,其余的,只留给安乐猜测吧。
安乐一双眼睛望了过来,瞧到许氏满面愁容,心头不由得一惊,伤了身子?可平日里却没见他有什么不妥。
难道是……
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难怪他身份尊贵、相貌出众,却将婚事直拖到这么久,原来是伤了身子!
瞧到安乐脸上错愕的神色,许氏在心里头将夫君穆严和儿子穆安狠狠骂了个遍。
昨夜父子俩商量了一夜,本指望着二人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来,没想到却只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穆严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贴心地说了句“这样的事,最适合你们妇道人家说了。”
许氏当即就拍了桌子,“你是炼丹炼坏了脑子吗?哪有这样诋毁自已亲儿子的?”
穆严脑子虽然炼坏了,脾气却炼得极好,他不疾不徐笑着好声说道:“眼下太后谕旨已下,圣上的心意难测,而沈怀正又如日中天,我们穆家也不敢在明面上得罪他,这样倒是个委曲求全的好法子。”
“那以后呢?谁还愿意嫁给我们少骞?”当娘的,最先还是替子女着想。虽然这儿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名声已经不好了,可想到他日后还要再背上这样的名声,她心里不免来是有些心疼。
“娘,”似乎被她的关切感动了,穆安的声音也是少有的温顺,“以后儿子有了一男半女,这样的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许氏没有被他宽慰到,反倒凝起眉来,上前戳着他的额头道:“你怎么和你爹一样,脑子也坏了吗?都没人愿意嫁给你,哪里会有什么儿女?难道你还真指望着沈家二姑娘那个病秧子呢?”
国公夫人许氏是将门出身,年轻时也是练过几招的,眼下虽然年过四十,人也富态了不少,可手指头上的力气,一点不比年轻时候小。
穆安一面忍着额头上的痛,一面蹙着眉想了想,倒也是,沈家那二姑娘虽然模样好看,可一咳起来便没完,那流苏颤得让人心也跟着缩成了一团,她似乎和传闻一样,是个病秧子,即便自已有心,她也无力啊。
这么看来,自已身子究竟好不好,怕是没法证明了。
可没法证明,日后便没人愿意嫁给自已,没人嫁给自已,那就更没法证明了……
要不?还是指望沈家那二姑娘?
可也不行啊,自已要娶她,明明就是为了她身子不好,早日升仙的……
瞧着穆安若有所思的样子,许氏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数落了父子二人一番,可二人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沆瀣一气,许氏一时也没了主意,便被二人好说歹说硬扶上了马车,来了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