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佛会庄重又繁琐,未萌和妙颜远远瞧着当中那佛降生铜像,被僧人小心用小杓浇灌,便是供养浴佛。接着,住持拈香入殿,僧人齐齐敲了声木鱼,那住持便朗声道:“佛诞令辰,沐光寺住持……”
未萌头一次见,自然什么都觉得新鲜,伸长脖子往殿内瞧去,想细细听听那住持说了些什么,奈何远处一双眼睛总是望过来,他又高,即便端坐着也鹤立鸡群般,目光倒不用穿过人群,直接从众人头顶上越过。
未萌先头还同他对视几眼,可他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快,她细细想想也不曾得罪过他,便也作罢了,就当没瞧见。
稳下心神又将目光投在了当中,那住持已经趺坐下来,口中仍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法。
未萌不敢再伸长脖子,只歪了歪身子绕过前面挡着的人,细细瞧着当中的法会。
妙颜瞧她看得认真,心下倒也好笑,想到自已头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好奇,便也不扰她,只静静陪在她身边。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浴佛会才将近结束。众僧颂楞严经的时候,妙颜才轻轻扯了扯未萌的衣袖,从袖口中露出一角大红的宝瓶香囊。
未萌会意,这正是二人互送的香囊。可巧她也藏在了袖口内,便也从袖口内摸了出来,露出一角给妙颜看。
瞧到未萌也藏在袖口,妙颜登时心花怒放。少女的心思就是这样细腻,香囊不仅都带在身边,还都藏在了袖口内,这只能说二人心有灵犀,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无需多言的默契更美好的了。
未萌也是一样欢喜。
在外人面前,二人是头一次见面,互赠的绣了名字的香囊,自然不能落在旁人眼中。自从能在长公主府自由出入,她便将那香囊藏在了袖中,等日后和妙颜“熟识”了,她便可以将这香囊光明正大地悬在腰间了。
二人欣喜相对时,便听到四周有了动静,回头一看,原来僧人们已经诵完了经,浴佛会结束了。
二人随着众人站起身来,妙颜问:“二姑娘,用过斋饭,你们可要去凤栖湖结缘?”
还不等未萌回答,一旁的蔡氏已然听到了妙颜的问话,只笑着说道:“自然要去的。”
妙颜道了声好,便又在未萌耳边轻声说道:“凤栖湖畔有一处林子,我寻个清净的地方,我们去说话去。”
未萌点头嗯了一声,能同妙颜私下说话她求之不得。
妙颜冲她眨了眨眼睛,道了声“那说好了啊”,便随着母亲邢夫人和两位嫂嫂一道往里面去了。
待在寺庙里用过斋饭,蔡氏又要去偏殿的观世音菩萨像前去求子。沈念娇自然不愿,只带着丫鬟们往旁的殿去了。
未萌留在了蔡氏身边,瞧她拜得虔诚,又想到了母亲周氏病弱的模样,心头倒不免有些感慨,女人明知道生孩子是在鬼门关里走一趟,却偏偏还要盼着生养儿女,若是可以,未萌倒宁愿自已一辈子都不要生孩子。
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来了寺庙,拜拜总是好的。
未萌到一侧殿内的青铜鎏金佛像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心头默念:愿佛祖保佑我和云姨、锦瑟能够顺利离开沈家,往后的日子平安顺遂。
能够离开沈家,是她和云姨最大的心愿了。
她身后不远处的银杏树下,一个挺拔颀长的银白身影正抄手立着。
穆安看着殿内那雪青身影从婢女手中接过线香,极为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又仰着头望着那金身保生佛佛像,片刻,才站起身来。
她在佛前求了什么?眼下想同自已撇清关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望着她出神。
未萌拜好了,绕过廊柱等着蔡氏,陪着蔡氏从殿内出来的时候,二人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银杏树下。
未萌气息一顿,脚步旋即放得极轻,恨不得从穆安身边悄无声息地逃走。
只可惜他还是转过身来。
蔡氏瞧到是穆安,有些意外,款款上前纳了个福,才道:“世子爷今儿也在这沐光寺里。”
穆安回礼,目光扫过未萌,“我瞧到二姑娘在,便过来打声招呼。”
他倒一点不避讳。未萌忍不住扯了扯手中的帕子。
蔡氏也不防,张了张嘴,接着便笑了起来,只一迭声道:“也是,也是,瞧我这脑子,两位已经定下亲事,见了面打声招呼也是应当的。”
说罢,她便指了指不远处,道:“二妹妹,我在前面等着你。”
她走了几步,回头瞧到丫鬟寄梅和春雪还立在未萌身后,便轻轻咳了一声,二人会意,这才忙跟在蔡氏身后走了。
瞧她们走远了,穆安才收回目光,转头望着未萌。
她披了件雪青的薄缎斗篷,露出里面杏子黄的窄袄和月白的长裙,头上是两枚小巧的金簪,簪头几朵细小的芙蓉,开在乌发间。
隔了老远他便瞧到她了,一片簪珠戴宝的人群中,她肌肤白得耀眼,一眼便能认出来。
他心下意外,安乐竟允许她出来了,不知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也顾不得去想她为何出来的缘故,方才纵马从沈家车旁经过,他只听到她道了句:“与穆家世子爷的婚事,哪里由得了我?”
她说得没错,这婚事本就是他一手算计来的,确实由不得她。
可这话到了耳边,还是莫名有些不痛快。堂堂护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她眼中,竟同那玉佩一样烫手。
他冷嗤一声,打马去了。
眼下女子就站在他面前,他倒不知该说什么了,轻咳了一声,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未萌也抬手按了按眼角,心头纳罕,上次瞧到他眼皮子就不跳了,这次都瞧到好几眼了,可眼皮子竟还没停。怕是这阎罗王也镇不住了。
自从上次妙颜说他得了不治之症后,未萌对他的身体便多了几分好奇,既然人立在面前,那正好借机窥探一二。
他身姿挺拔,一袭银白蟒缎长袍,腰上一围窄玉螭带,将腰身窄窄收了起来,倒显得两条腿修长如松柏。胸前领口云纹上缂了银丝,正午的阳光透过银杏叶子照下来,暗纹上便泛起粼粼的光泽来。那光泽湖水一般,将一双凤眸映得愈发深邃。
他的眼睛真是好看,未萌心头暗赞,深邃中似乎带着某种魅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
未萌抿了抿唇,按捺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他不光眼睛好看,整张脸棱角分明而且极其耐看,既英武又精致。难怪沈念娇对他念念不忘。
只是这样的身姿这样的长相,怎么看都看不出是生病的样子,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她心头正在胡乱猜测,便听他开口问道:“二姑娘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