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逃出了星辰阁的未萌,心头萦绕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挫败。
若论掌控男女之间那份暧昧情愫,自已远不是穆安的对手。还未成亲,一颗心便已被他扰得不安稳,若是成亲了,岂不是任由他摆布?要真是这样,嫁去穆家的日子岂不是和在沈家一样,自已都被旁人紧紧攥在手中。
这样怎么能行?未萌心头苦闷,忍不住按了按发鬓。
锦瑟见她蔫头蔫脑的,倒也不敢同她说话,毕竟在这府里的人看来,她是捧着道士的符纸去的,为了将她的亲娘镇在这院子里。换做是谁,怕也不能欢天喜地地从院子里出来。
锦瑟陪着未萌一道蔫头蔫脑地走着,直到她忽在甬道旁的竹林后瞧到一团明明灭灭的火,旁边似乎还跪着什么人,火光照在那人脸上,红得像关公一样。吓得锦瑟忙扯了扯未萌的袖子,颤巍巍叫了声“姑……娘……”
未萌抬起头来,瞧着锦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还当是穆安又回来了,顺着她的手指朝竹林后一看,倒也被吓了一跳。
二人齐齐停了脚。
竹林后那人似乎毫无察觉,只一张张将手中的纸丢在火堆中,火苗蹿得老高,将那人一张脸照得通红,愈发骇人。
“什么人在那里?”未萌壮了胆子问道。
竹林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忽变得慌张起来,一面飞快地站起身来,一面用力想将火堆里的火踩灭了。
“你是谁?”未萌仍问,这么慌慌张张,怕是在做什么坏事。
那人又用力往火堆里踩了几脚,才猫着身子从竹林里钻了出来。见了未萌,倒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了声“熙玉姐姐”。
未萌不防,他怎么会叫出娘亲的名字来?细细端看了他几眼,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瞧装扮,该是沈府上的家丁。
“你认识我娘亲?”未萌问。
“娘亲?”那人抬头望着未萌,眉眼极像,可身量似乎高些。他这才想起来了,问“您是……二姑娘?”
未萌点头,道了句是,请他起来后,便又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娘亲的?”
那人往四下看看并没旁人,便才说道:“小的名叫张大小,是府上的家丁,如今在外园上当差。当年小的的老娘去世了,是熙玉姐姐给了小的十两银子,小的才将老娘发送了。”
“哦,”未萌点头,原来是这样。
云姨常说娘亲最是善良,见不得人受苦,常拿出来自已的月例银子接济别人。怕是这张大小就是受过她恩惠的人。
“那你在这么做什么?”未萌问。
张大小抹了抹眼角,道:“小的听说今儿有道士来做法,想要将熙玉姐姐镇在这院子里,小的怕她心里难受,特意过来同她说说话。”
未萌不防,目光朝那竹林后望了过去,火光已经尽数熄灭,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
“我娘她……她是安葬在这里吗?”未萌忍不住问道。
张大小连连摆手,忙说道:“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这竹林后面正对的就是熙玉姐姐从前住的院子,小的不敢过去,怕添了麻烦,便只能远远隔了这林子说说话。”
“哦……”未萌刚燃起的希望便落了空。也是,沈家怎么会将娘亲葬在长公主府上呢?怕是离得越远越好。
张大小抬眼瞧到未萌垂下头去,又想到她方才的问话,便说道:“听起来,姑娘好像是还不知道熙玉姐姐的坟在哪里?”
未萌摇头,旋即忙问道:“张叔可知道?”
那人忙又要跪下来,口中说道:“姑娘这么叫可折煞小的了……”
未萌扶了他,道:“论辈分,你叫我娘亲一声姐姐,我自当叫你一声叔叔。”
张大小眼中映出了莹莹的光,旋即忙抹了,道:“熙玉姐姐没了的时候,姑娘还小,自然也不知道,熙玉姐姐是小的亲自安葬的,她的坟在哪里,小的清楚的很。”
“你知道?”未萌险些叫出了声。
云姨只说过当年娘亲病逝,沈家连夜便将人抬了出去,说怕不吉利。云姨几番打听,却一直没打听出来她究竟葬在了哪里,是否好生下葬了。
没成想,竟是眼前的这位张大小亲自安葬的娘亲。
未萌忙问:“那我娘亲的坟究竟在哪里?”
听她这么问,张大小倒有些为难,伸手搔了搔头,才说道:“当年老爷只说随便找个地方葬了便是,连……连口棺材都没备。”
当年这话从沈怀正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张大小也是吃了一惊,不管怎么说,熙玉先前是长公主殿下的婢女,是随着长公主一道从宫里出来的,想来生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可沈老爷说这话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一想到那么好的一个人死后就这么被随意丢弃,张大小不忍心,前前后后求了好几个人,可都是这么一个答复,主子都说了随便处置,旁人更不愿意惹事。
他红着眼睛望着面前的未萌。瞧着她直愣愣的样子,不免有些后悔,忙抬手扇了自已两个巴掌,道:“你瞧小的这张嘴,该打……”
未萌一面拦了他,一面颤声问道:“你是说……我娘她……沈家、沈家竟没备……没备……”
她哽声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安乐和沈怀正无情,可却不知竟是这么残忍。
锦瑟忙扶了她的肩,心头替她愤愤不平,沈家也真是太过分了。
张大小见状,忙宽慰道:“小的也没什么银子,只能备了口最便宜的棺材……”
未萌闻言,忍了的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忙朝他行了个礼,道了声:“张叔,我替我娘亲……谢过您!”
张大小见状,忙也躬身回礼,口中一迭声道:“不敢不敢,姑娘可折煞小的了。”
“小的也不知该将熙玉姐姐葬在哪里,后来就将她和小的爹娘葬在了一起,就当是做个伴儿。”张大小叹了一口,又说道,“当年小的老娘还是多亏了熙玉姐姐才发送了,想必小的老娘在下面也能照顾好熙玉姐姐。”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大小明白这个道理。
未萌抹了眼角的泪,娘亲当年定没想到,十两银子,不光让他记了这么多年,还让他备了棺椁将她安葬。
“张叔,你的恩情,未萌永记在心。日后,定会报答!”未萌说着,又俯下身去。
张大小哪里敢受,也不敢动手去扶她,忙也跟着俯下身,道:“姑娘这话说的,小的能为熙玉姐姐做点事,小的心里高兴。等日后姑娘想要去祭拜了,遣人去叫小的一声就行,小的给姑娘带路。”
“那我妹妹……也是张叔安葬的?”未萌哽声问道。
张大小嗯了一声,道:“那时熙玉姐姐还在,托了银子给小的,就算是没银子,小的也会给小姑娘寻个好地方。后来,小的特地去迁了坟,眼下坟头就挨在熙玉姐姐坟头边上。”
未萌的泪落了下来,未有有娘亲陪着,心里定不会怕了,而娘亲也不寂寞了。
可眼下还不是沉耽下去的时候,她抹了泪,只问道:“张叔,你可愿意随我去穆家去?”
张大小愣了愣神,旋即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小的在这府上无亲无故,能跟着姑娘,小的愿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