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萌随着穆安出了正厅,身后便传来许氏叮嘱的声音:“你们别闹得厉害,世子夫人她身子不好。”
未萌咬了咬唇,随着穆安走出一段路,才终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坐定了,才发觉屋内竟没半点声音,她隐隐觉得周围是有人的,她听得到衣料轻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也听得到钗环琮琮的响动,甚至有人轻笑的声音,可却没人开口,似乎都屏息凝神,在等着什么。
她正想着,忽瞧到那描金皂靴已经走近,紧接着,便觉得头上一轻,覆在头上的大红盖头被一柄玉如意轻轻挑了开来。
未萌仰头望去,便正对上穆安那张精致俊朗的面容,衬着大红的吉服,愈发显得剑眉入鬓、凤眸生威。
那些人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生的好看,未萌心头暗道。
瞧到未萌,穆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彩,从第一眼见她,他便知道她姿容绝美,今日凤冠霞帔,雪白的肌肤上描了花钿,愈发如月中神娥、梦境仙姝。
他调开目光,将手中的玉如意搁在一旁的托盘内,旋即掀了袍摆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扫了屋内众人,却又落在了她脸上。
她眼睛红红的,怕是哭过。
他轻轻蹙了蹙眉。
离开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长公主府,她竟会落泪?还是因着旁的缘故?或许她心头已经有了旁人。
他想到了那大红的香囊,敛了目光,正襟危坐。
屋内众人瞧到二人这么直直坐在榻上,便嗤嗤笑了起来,一旁有人笑着问道:“盖头也掀了,模样也瞧到了,少骞你倒来说说,世子夫人究竟好不好看?”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未萌一张脸臊得通红,原来闹洞房,是这么个闹法,这不是要羞死人吗?
穆安侧过脸瞧了眼那红着脸的女子,娇媚动人,“自然是好看。”
他说完,众人又都笑了起来。喜娘便笑着说道:“众位奶奶姑娘们,行过合卺同牢礼之后再闹也不迟。”
说罢托着喜盘,将里面的谷豆、枣子、花生、莲子等物,一把把撒在二人身后的榻上,口中还唱着“早生贵子”。
撒帐之后,便是合卺同牢礼。礼毕后,众人因着许氏的嘱托,也不敢再闹的厉害,只围着二人说笑了几句,便都散了。
未萌这才长吁了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已的脖子,这一日下来,脖子简直要断了。
“前面还有宾客,我去应付一下。”穆安站起身来。
未萌点头,道了声好。瞧着他大步走了出去,未萌才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榻上。
“姑娘,”锦瑟忙掩了门,“头上的冠还没在呢。”
未萌不情愿地被她和谷雨拉了起来,指了指自已的头上,说:“赶紧将这劳什子摘下来,我脖子要断了。”
谷雨抿嘴笑了笑,忙动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小心取了下来。
头上终松快了些,才觉得肚子饿得慌,好在屋内早就备了一些清粥小菜,未萌填饱了肚子,心下分外满足,方才那拘谨和不安少了不少。
舒舒服服泡了个花瓣澡,未萌只觉得浑身熨帖。换了大红的软缎衣衫,她细细将屋内陈设打量了一番。
毕竟是武将世家,穆安的房子也分外宽敞,一共五间正房,明间内当中摆着两张紫檀木雕花圈椅,东侧悬着两把长剑、旁边是高几花斛,西侧设了多宝阁做隔断,绕过多宝阁便是日后他二人起居的梢间,屋内陈设简单大气。明间往东,便是一间开阔书房,屋内一张开阔书案,两侧悬了名人书画。未萌暗暗咋舌,想不到这阎罗王竟也读书。
将屋内打量了一遍,却还没等到穆安回来。又倚在榻上等了一阵子,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倒是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雨声,竟是落了雨。
算了,还是在榻上等着他吧,听说他酒量极好,今日又是成亲的日子,想必也被留下来吃酒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榻上的谷豆等物早已被收拾干净,未萌躺在被子下却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云姨、一会儿又想着怎么去探探徐挺的底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画册上的图画来。
翻来翻去,心里倒有些不踏实起来。
正这时,便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未萌呼吸猛地一滞,穆安回来了!她该装睡?还是该起身迎了他,毕竟他已经是自已的夫君了,日后在穆家的生活还得仰仗着他。
未萌在被子底下扯了扯自已的衣裳,这软缎衣裳很薄,穿成这样迎了他,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正准备闭眼装睡,便听穆安问道:“睡下了?”
她嗯了一声,既然他都问自已睡下了,那不起来也在情理中。
脚步声逼近,一团黑色的影子也笼了过来。
未萌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由得蹙了蹙眉。吃了多少酒,怎么像掉进了酒缸里?
“既然你睡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去书房睡。”穆安缓缓说道。
未萌不防,他口齿清晰,定是没醉。可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真的身子患了隐疾?
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试了?
未萌心下嘀咕。
穆安见她没答,便转身要朝外走去。
未萌想了想,即便是他身子有隐疾,今日成亲他都没有留在房内,那自已这世子夫人岂不是当的尴尬?
她忙坐起身来,掀起被子蹟了鞋子,叫了声“世子爷”。
穆安停了脚,回身望着她,问道:“何事?”
未萌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咬了咬牙,说道:“我们……还……没圆房呢。”
穆安不防,她想着同自已圆房?
目光不由得落在她身上,薄薄的软缎衣衫,将身 姿尽数勾勒出来。
穆安抿了抿唇,她究竟是真心还是不得已的虚与委蛇?
他转过身,“今日我吃了酒,改……改天吧。”
未萌见他仍要朝外去,心下愈发笃定,他怕是真的有隐疾。既如此,那倒没什么好避讳的,把他留下来才是要紧的。
她几步上前伸手从后面环了他的腰。只是他的腰身远比她想的要更窄些,两只手叠在他腰前,倒显得有些空。
穆安脚步一顿。低头望去,便见一双玉手正环在他腹前。纤细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不知该落在哪里。
最后,那双手轻轻搁在了他的螭带上。
“我一个人怕。”身后的女子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