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过多久,狸美人刚怀上子嗣,就被打入冷宫。
萧茹瑾第一次见到盛亓,便在冷宫附近的枯井边,为了给母妃打水煎药,瘦小身子险些掉下去。
还是她呵斥了身边幸灾乐祸的宫人,命人扶住他。
那时萧茹瑾以为就是随意救了个小太监,谁知盛亓抬头,她见到了一生中最漂亮的眼睛。
灿若朝阳,可惜朝阳未熹,被浓厚的阴影遮掩住。
萧茹瑾看了不禁心疼,后来的日子,她就仗着萧家嫡女的身份日日入宫。
彼时萧父刚封司空,三公之首,当朝太子先帝都要靠萧家坐稳皇位。萧茹瑾小小年纪已然被宫人当成国母。
年幼的萧茹瑾不懂事,还不懂权威带给人的顾忌,正是喜欢万众瞩目的时候,特别是被盛亓亮晶晶的琥珀眼注视着。
在冷宫中,小盛亓对萧茹瑾撒娇:“阿瑾,可不可以别走,今晚陪陪我好么?”
萧茹瑾趾高气扬:“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答应。”
瘦弱枯黄头发的少年脸颊微红,显然不愿这么称呼:“我、你,你没比我年长几岁......”
“年长多久也是姐姐!”
粉琢玉雕的少女眼中划过狡黠,柔荑揪住少年的发辫:“你喊不喊?不喊我就出宫了,再也不找你玩了。”
“别!”
盛亓惊恐,像是害怕宝物消失似的抓住萧茹瑾衣袖。
“阿、阿瑾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萧茹瑾心口化成春水,怜爱又心动,主动抱住脏兮兮的小男孩承诺。
“我不走,景淮,走吧,姐姐带你出宫玩去。”
“今日是千灯节,大漓国最盛大的节日,我带你去逛灯会。”
.......
细碎的回忆结束,萧茹瑾如梦初醒,这时她已经坐在了出宫的马车上。
她抿唇,迟疑片刻没有再反抗,只是道:“我未带蝉茗。”
盛亓慵慵懒懒靠在车马另一侧:“没带如何,怎么,还怕本王保护不了你?”
萧茹瑾摇摇头,终是没说话,乖巧等着看盛亓要带她去哪。
然而真等她下车马车,看见地处后再次呆愣住。
这是......望月楼?!
又是故地。
望月楼,是进宫之前,她和盛亓最喜来的地方。
高楼危百尺,可览尽京城风华,又在城尾偏僻之处,清净不少。
萧茹瑾换了便衣,觉得脚步明显轻盈,盛亓在前牵她上楼就如以往那般。
只是如今嘴角有笑,却不得不压下去。
顶楼只有他们二人,少了在宫中被监视的谨慎,萧茹瑾面色闲闲悠适靠在阑干上,忽见一盏盏明灯缓缓升起。
无数各式各样的花灯齐飞,将夜空几乎照成白昼,比满天繁星还要明亮,堪称人间盛景。
“今日是千灯节?!”
萧茹瑾唏嘘不已,她居然忘了,这个年少时她最喜欢的节日。
以往二人每年都会来此,他今日执意出宫原来是为了这个。
“想起来了?”盛亓轻嗤哼一声,面带嘲讽。
“嫁了人后,果然人心都变了,真是薄情、寡性。”
盛亓一字一句平缓道,纵然他淡淡说着像是没什么情绪,可萧茹瑾听了心跟针扎似的痛。
千灯节,顾名思义“千等节”。相传是开国高祖的时候,发妻为国作敌质,日日夜夜在北羌等着大漓昌盛,接她归故国。
高祖后等了三千六百日,足足十年,终于等到北羌国破,永生永世成了漓国附属。
从此以后,这节日就成了大漓无数男男女女放灯祈福的日子。
每一盏灯里都寄托着恩爱眷侣的期盼,愿良缘长久佳人长伴,盼着爱人早归。
三年前其中就有一盏,是萧茹瑾和盛亓所放。
正是那年此时,自己刻了那个丑丑的桃木带钩塞到他手中。
“.....你要的东西,给你了,盛景淮,你算什么东西,让本小姐为你亲手刻木雕!”
萧茹瑾气鼓鼓地,恨不得把那带钩从望月楼扔下去,盛亓连忙将带钩收入胸口,像是收到世间最奢华的珠宝黄金。
他抓住萧茹瑾俯身靠近,二人近的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
盛亓一字一句在她耳边承诺:“卿卿,我的卿卿。我盛景淮发誓,这辈子只爱萧茹瑾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等我凯旋而归,就向父皇求娶你。阿瑾,等我回来。”
萧茹瑾娇羞点头,头迈进盛亓胸口,眉眼有一丝担忧:“好,我等你。只是父亲他......”
萧国崇近来脾气愈发专断了,陛下年迈,太子即位,那万受瞩目的太子妃还有空缺。
坊间各种传言,说那位置早是萧家女所属,可萧国崇唯一的女儿,不就是她吗?
“司空大人怎么了?是他不喜我?”
盛亓担忧。
他知晓萧家人古板守旧,最厌恶异族血脉,更别提百年前辱过大漓的北羌人。
可这次他就是要去讨伐北羌余下的流族,等立下军功,就能向萧司空证明自己!
萧茹瑾扯了扯嘴角:“没事的,父亲母亲向来疼爱我,我说不喜太子殿下,他们不会逼我嫁人。”
少男少女宛若交颈鸳鸯缠绵悱恻。
谁也不会想到,那夜过后,命运动荡终究如浪涛诡谲、灭顶无音。
萧茹瑾心口一阵闷痛,早知会一语成谶,她当初万不该说那话!
夜色中,她脸上划过一道晶莹,擦得虽快还是被盛亓看见了。
盛亓心中本有怨气,但此刻还是成为无奈。
男人轻叹一声,伸手为她拭泪。
“阿瑾,都过去了,如今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
“在一起?”萧茹瑾轻笑,泪眼朦胧望着男人:“这般无名无份,就是你堂堂冥昭王、封禹将军要的在一起吗?”
“那你要我如何?”高大的男人隐忍咬牙,钳住萧茹瑾肩臂。
“你要追求名分,那我明日就谋反,我成了皇帝,你是皇后,这就满意了?”
“我萧家忠君护主,誓死守护大漓汉室血脉,你执意篡位,哀家就饮鸩谢罪。”
“萧茹瑾!”
盛亓暴呵,掐住女人细脖,“你非要将我逼疯才满意?”
反不行,不反也不行。
这女人到底要如何?
真把他当成宫苑饲养的狸奴肆意玩弄?
“景淮,回不去了。”
萧茹瑾闭眼,“自我踏入后宫,我们这一生就这般错过,再也不可能复合。”
“这一世是我负了你,下一世我会偿还。”
“不可能。”
忽然男人松开手后退一步,盛亓脸色暗得吓人,明亮的千灯节夜晚里,都照不亮他身上的煞气。
“我从不信错过。只要没死,萧茹瑾,你这辈子逃离不了我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