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裴晰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脑子里全都是江承的模样。
他眼尾薄薄窄窄的褶皱,脖颈上轻轻跳动着的血管,锁骨上那颗红色的小痣,甚至腰腹间紧致整齐的肌肉....
每一个部位就像是一帧帧电影一样在她脑海中播放。
简直就是历历在目。
裴晰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觉得自已的脸又开始热了。
她已经发现,每次自已离江承很近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脸红耳热,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
明明尴尬得想要逃跑。
可是却又并不反感。
总之就是一种很奇妙又很陌生的感觉。
在小夜灯昏黄的灯光下,裴晰抬头看着天花板,手紧紧抓住被子,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她的脑中开始不断播放有关江承画面。
暑假球场,裴致和五中的人打架,他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逃跑,然后不容拒绝地给她买药,处理伤口;
学校走廊,她帮老师放荣誉墙上的照片,年久失修的椅子摇摇晃晃,她差点摔下来,而他恰巧路过,把她稳稳接住;
颐市小吃街,她独自坐在密室逃脱的店里,他主动提出陪她一起玩,扮演她的骑士;
烧烤店门口,他帮她教训骚扰她的混混,甚至因此丢了工作,他却毫不在意,还送她回家,把自已的头盔给她戴;
夜市路口,她央求他去帮帮裴致,他点头答应,在球场上拼到肋骨骨折,却一声不吭地离开......
每一幕都浮现在裴晰的脑海里,一切犹在眼前,记得如此清晰。
裴晰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她并不是无知少女,也不是迟钝的木头,她知道这种感觉大概代表什么。
难道说,她对江承......?
裴晰深呼了一口气。
她口口声声拿江承当朋友。
可她清楚地知道,她从来没有对那个朋友有过这样心跳加速的感觉。
江承确乎是不一样的。
对她来说。
她不能够自欺欺人。
裴晰偏头,看见窗帘的缝隙中露出了一丝月亮。
月亮散发着莹莹的光,像是一只温柔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的心事。
思绪纷乱,裴晰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件事。
她忘记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学校了。
-
“怎么不再多休息几天,反正你也落不下什么课程。”
一中的高三语文办公室里,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老师一边核销假条,一边低头说道。
他面前站着的人淡淡出声:“在家待着没什么意思。”
男老师闻言笑了下,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味道,“别人生病受伤都是巴不得多请几天,你倒是跟他们不一样。”
江承双手抄在裤子兜里,眼皮微阖,没有出声。
男老师抬头瞥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种堪称骄傲的意味。
一中针对学生请假这件事,一向管得很严格,班主任轻易不会批假。
就算是批了假,还要开一式两份的假条,请假结束之后还要找班主任和德育主任盖章核销,总之流程十分麻烦。
但这套流程对江承只适用于一半。
他来找班主任盖章,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江承拿市状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还可以冲击省状元,某种意义上,他在学校是有特殊待遇的。
学校对这种能带来荣誉的学生,和普通学生一向是两套标准。
理论上,只要江承的成绩能够保持在这个水准,他想请多长时间的假,学校都不会不同意。
毕竟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好了。”男老师盖上印泥,把盖好了章的凭条递给江承,“回班级上课吧。”
江承点头接过,轻声道了声谢,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
他把假条团成一团,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里,一抬手,却发现指腹沾了一些未干的红色印泥。
他轻“啧”了一声,朝着水房的方向走过去。
一走进水房的门,江承的脚步直接顿住了,表情怔了一瞬。
水房里的人也怔住了。
裴晰呆呆地看着他,惊讶地睁了睁眼睛。
她身旁,正拿着拖把的李一洺看到门口的江承,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三人一时静默。
过了两秒,江承抬脚,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垂头搓洗指腹上的印泥。
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一般。
李一洺回过神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看着裴晰沾湿的双手,问她:“裴晰,我有纸巾,你要么?”
裴晰瞥了眼江承弓着腰的背影,然后轻声开口:“好,谢谢你。”
李一洺脸色一红,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裴晰,有些羞涩地说:“不客气。”
他压了压拖把上的水,然后对裴晰说:“对了,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声,这次校庆,每个班级都要画板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裴晰点头,一点也不意外,“好的,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
裴晰和李一洺一起望过去。
只见江承直起身子,直接抬脚朝着门口走去,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喂。”
江承脚步一顿。
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
裴晰蹙眉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可以称作委屈的情绪:“你怎么都不跟我打招呼就走了啊?”
江承顿了下。
视线瞥向她身旁的李一洺。
李一洺满脸都是震惊,他没想到,裴晰居然和江承是认识的。
而且听起来还挺熟。
他低了低头,开口说道:“裴晰,那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快速地瞥了江承一眼,然后拿着拖把快步走出水房。
江承看着李一洺的背影消失,收回视线,看向裴晰。
她眉心依然蹙着,质问的表情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江承心口一跳,看不得她这种神情。
他嘴唇动了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安慰,低声说:“我...看到你在和别人聊天。”
“借口。”裴晰立刻回复。
她表情忿忿,佯怒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些可爱。
江承沉默。
他没有辩解。
总不能真的说,他看到有旁人在,所以刻意避嫌。
总不能在她没有同意的时候,就在外人面前和她表现得很熟稔。
裴晰看他一棒子打不出三句话来,深呼了口气,朝他靠近一步,问他:“你今天回学校,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江承一怔,回答道:“...忘了。”
其实那天她去他家的时候,他是想跟她说的,但是她走得太快了,就没有来得及说。
想起那天的情形,江承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裴晰闻言,嘴唇抿了抿,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下一秒,她把手里的纸巾塞进了他手里。
“你用这个擦。”她说。
江承一愣,“那你呢?”
裴晰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伸出手,一把扯过他的校服外套,然后把湿漉漉的手放在上面反复擦拭。
一边擦还一边说:“惩罚你刚才不跟我打招呼!”
裴晰语气佯怒,鼻尖微微皱起来,带着一股娇憨可爱的味道。
擦完之后,她一把放下江承的衣服,对他说:“好了,我走了。”
说完,她故意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水房。
江承看着她背影,喉结滚了滚。
然后他别过目光,低头看着校服下摆上斑驳的湿痕。
真是...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