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第一次与庄晓梦这样面对面谈心;她见到庄晓梦眼中的坚决,就仿佛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另一个人,自已也被庄晓梦身上正燃烧着生命力感染。她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此刻也好像瞬间就有了答案。但倔犟的她还是只说着:“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你们照顾的废物,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能跟那些人对抗,去赶走那些欺负爷爷的人,但是你们总把我当小孩子。是你自已不躲开的,我没有错!”。
庄晓梦意识到朗月的沉默不是在抵抗她,而是无法接受伤害了别人的自已,这才解释道:“动机没错,但行为错了。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拿起刀冲到他们面前,不管最终躺下的是谁,总有一个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你希望那个人是谁?”。
朗月沉默了。庄晓梦苦口婆心劝解半天,朗月始终不肯服软,她便换个方式继续说:“爷爷已经担心你很久了,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就这样困住你一辈子,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放过你自已,跟我一起走出去?其实,我很羡慕你,至少你身边还有爷爷;而我,这么多年,始终都是一个人。”。
朗月始终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论庄晓梦说什么,她都憋着不回答。
或许是坐的久了,庄晓梦觉得双腿有些发酸,便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将摆在桌面上的所有书本都一一扫视一眼,冷静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都觉得你父亲的死是我们家造成的,且不说事实与否,我失去的也不比你少。可我还是想活下去,我想看看,命运到底还能给我投下多大的苦。如果我能跨过去,就证明命运只是被我拿在手里的一块垫脚石而已,它啥也不是!但是说实话,我需要一个支点。”。
“自私!你是在欺骗我爷爷的感情!”,朗月生冷的语气,怒吼道。
庄晓梦回过头,窗外的光穿过她的背影投射下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无比高大!她只微笑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但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你的想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记得在殡仪馆里见到你和爷爷的那天,他拿着自已仅剩的一点儿钱,没有想过和你要怎么生活下去,却依旧把那笔钱送到我面前。他眼睁睁看着你父亲被送进火化间,一滴泪也没流地牵着你走了出去,还对着你笑;那眼神就好像在告诉你,别怕,有他在!那时,我就在想,一个人的坚强到底是凭着什么?后来,我懂了,是信念,也是你。”。
“你们不是都说是我爸爸害死你们家人吗?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我和爷爷那么好?你不是应该恨我们吗?”,朗月严肃地抬起头看向庄晓梦,可她根本看不清背光的庄晓梦到底是什么神情。
“恨?恨谁?你?还是你爷爷?你父亲,我父亲,我母亲,还有......”,说到这儿,庄晓梦迟疑了,许久她才继续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留着那无用的情绪又能做什么?是能让我的生活好一点儿,还是......能让这些事都不曾发生过?若你真的想给自已的无能找个什么借口,那只能是你是朗叔叔的女儿。车祸是我们谁也不想遇见的,不是谁的阴谋,又要去恨谁?如果真要恨一个人,那就只有“上帝”。我父母的出生与我无关,他们的离去也不是我能阻止的,我们只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往后想要怎么生活都得我们自已说了算。”。
庄晓梦有些口干了,正好门外庄炎的敲门声在催促着屋内俩人出去吃饭。庄晓梦在桌上放下她一直抱在手中准备扛揍的抱枕,并留下一句:“你是要继续饿肚子,希望走的比爷爷早,还是好好吃饭学习,在将来有能力自已改变和爷爷的处境,由你自已选。”。说完,庄晓梦便走到房门前,准备开门离去。
“我一定能自已养活爷爷,不需要你的帮助!”,朗月突然语气硬朗起来,声音从未如此有生命力。
庄晓梦突然愣住,随即嘴角右侧翘起,轻声道:“好啊!那以后你可要记得把欠我的钱还上。”。庄晓梦说完,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吃饭时,庄炎看着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庄晓梦和朗月,不知俩人在屋里到底说了什么,竟然和谐了起来。虽然朗月依旧对庄晓梦不冷不热,但庄晓梦总是故意惹怒朗月,扮演柔弱,为的就是让朗爷爷明目张胆的维护她,然后训斥朗月没礼貌。俩人之间的较劲不相上下,朗爷爷看出俩人的小心思却并不阻止,只是在一旁呵呵乐道!庄炎很少见庄晓梦这古灵精怪的模样,便索性将自已对朗月的不满都抛之脑后。
庄严和庄晓梦吃完饭从朗爷爷家中离开时,庄晓梦将朗爷爷单独叫到一边,并将自已早就准备好的协议交给朗爷爷,还将自已本科及实习期间画稿挣来的八万块钱都交给了他,让他先还债。
出租车上,庄炎问庄晓梦跟朗爷爷说了什么,庄晓梦却只是敷衍了之。庄炎知道庄晓梦有事瞒着他,可他不好多问。俩人都沉默了很久,庄晓梦才说:“哥,麻烦你帮我多照顾照顾朗月和爷爷吧!朗月本性不坏,只是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决心里的问题。我们都一样,都需要一些时间。”。
庄炎隐隐有些担忧,可他还是选择默不作声接下庄晓梦留给他的“任务”。
第二天清晨,庄晓梦醒来时庄炎早已做好早餐出门去了。她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此时才七点过几分,又捡起餐桌上庄炎留下的字条看了看,不禁嘴角扬起,自言自语道:“舍不得乐乐姐熬夜,还非要嘴硬说留下来照顾我。这才几点就马不停蹄地要往医院跑。”。
设计总监办公室内,仅仅一天的时间,庄晓梦办公桌上就放了十几份画稿,等待她敲定。庄晓梦将朱颜的设计稿提交出去后,甲方觉得有些地方不太满意,便想与她沟通一下;然而黍稻说朱颜昨天向裴部长打了报告今天要上工地,于是,庄晓梦只好将朱颜的画稿暂时搁置,继续处理别的方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庄晓梦终于赶在午饭前将所有堆积的工作都处理完。唯独剩下那份需要朱颜亲自修改的设计稿,庄晓梦没有交出去。原本庄晓梦打算午饭过后再处理,但甲方催的急,她只好给朱颜打去电话,让她今晚务必要改出来。朱颜虽有怨气,但碍于这本就是她的工作,便只好应下。
员工餐厅内,庄晓梦因为前两日胃疼的厉害,没什么食欲,就只点了两份素菜。坐下后,她想起朗月明日开家长会的事,可明日经理点名让庄晓梦进现场。庄晓梦头疼该用什么借口请假,毕竟刚到新公司,请假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
庄晓梦低头一边吃饭,一边思考。突然,眼前多出一份餐盘,庄晓梦立即抬起头,是加完班下来的郗睿淇。
“怎么了,老远就看见你愁眉苦脸的。”,郗睿淇放下餐盘,坐在庄晓梦对面。
“明天朗月高中毕业的家长会。我在想该怎么请假。”,庄晓梦轻叹一口气,本就不多的吃饭兴趣顿时又下去一半儿。
“明天?这可真是巧。澜华那边正好动工日,经理点名让你上现场去。”,郗睿淇刚吃进一口饭菜,听闻也不自觉皱起眉头来。
庄晓梦又是一声叹息。就在庄晓梦一筹莫展之际,她胡乱飘散的视线却在入口处见到一个令她更加头疼的身影——林樾归。在林樾归瞥向她所在的方向时,庄晓梦紧张得立即低头,并小声抱怨道:“他怎么也来餐厅吃饭?大老板不应该有专属的位置吗?”。
郗睿淇见庄晓梦嘀嘀咕咕的,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就压低身体凑近庄晓梦问道:“你在说什么?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小声?”。
郗睿淇这一弯腰,正好将庄晓梦整个儿暴露在林樾归视线中。林樾归看向庄晓梦,眼见她面前坐着一位男士,莫名一股火气上来,紧咬着后槽牙,怒视着庄晓梦。这时,郗睿淇正好将自已餐盘里的鸡腿夹进庄晓梦餐盘中。林樾归见状,手中不禁攥起拳头来。片刻之后,他便在怒火中转身离去了。
庄晓梦还在躲避之时,见自已餐盘里突然多出来的食物。本来食欲不佳的她,突然夹起鸡腿就啃了起来,装作自已很忙的样子。
郗睿淇见庄晓梦突然吃的如此迅猛,便赶紧在一旁安抚道:“你慢点儿!这是咋了!”。以往给庄晓梦夹肉,也不见她像今天这样着急忙慌的模样。
庄晓梦顾不得解释,也来不及查看林樾归的位置在哪儿,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自已的饭菜,在匆忙之中离开了餐厅。为了避免自已会与林樾归相撞,她直接走出了林氏大楼,来到一旁的商场外,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由于方才吃的有些急,又运动了一大圈,庄晓梦刚坐下便止不住地打嗝!她将服务员端来的热水一饮而尽,仍旧止不住,正犯愁之际,突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那只手准确地握住了庄晓梦,并将他的拇指按压在庄晓梦手腕内侧内关穴上。庄晓梦震惊之余抬头望去,竟然是她绕了一大圈躲避的林樾归。
庄晓梦一时紧张想抽回自已的手臂,却听见林樾归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着:“别动!”。
听闻,庄晓梦再也不敢乱动,任由林樾归抓着她的手臂。须臾过后,直到庄晓梦止住打嗝后,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向林樾归问起:“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庄晓梦突然意识到不能让林樾归发现她一直注视着他,便突然止住了问话。
“怎么?庄总监能待的地方,我却待不得吗?”,林樾归依旧生冷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答着。
庄晓梦苦笑着答道:“林总多心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在心中不断嘲笑自已多嘴问这一句。
林樾归冷眼看向庄晓梦,正想转身离开,却不小心碰到前来送咖啡的服务员,而那整整一杯的咖啡就这样一滴不剩地全都泼在了林樾归身上。服务员见状,赶忙捡起摔碎的咖啡杯并不断向林樾归道歉。然而林樾归只是嫌弃地看了看一身的咖啡渍,立即掏出胸前的口袋巾擦拭。他知道擦不掉,可更加不喜欢这湿濡黏腻的感觉。
服务员慌乱之际,一边赔礼道歉,一边说自已愿意赔林樾归一套西服。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林樾归这一身定制西服,恐怕一位服务员花几个月的工资也赔不起一件。好在,林樾归并未发火。只见他突然转身看向庄晓梦说:“庄总监,这可是你的咖啡?”。
庄晓梦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林樾归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已满身的咖啡渍,随即说道:“所以说,你得赔我一套衣服!”。
庄晓梦不解,赶紧问道:“什么?这也不是我泼的,怎么要我赔呢?”。
“咖啡是你买的,那你就是这杯咖啡的主人。不管谁泼的,现在它确实都沾在我的衣服上了,你是不是该赔?”,林樾归淡定自若地解释着。
庄晓梦皱起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一件巨大的“秀才遇上兵”事件,她猜到林樾归这是铁了心要让她负责。庄晓梦无语之际,为了平息事态只好抿了抿嘴唇道:“你那套太贵,赔不起!要不我带你去商场买一套便宜的,要不你就买一杯咖啡泼回来好了!”。
林樾归见庄晓梦竟然变得如此好说话,还是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容,说道:“那就让庄总监破费了!”。说完,林樾归拔腿就往商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