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没有抵抗,庄晓梦便将此时脆弱的她抱在怀里,声泪俱下地回答着:“月儿,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们和我一起难过。我们每个人都避免不了这一天,我只是提前了而已。但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遇见你和爷爷,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对不起......”。
朗月将双手环在庄晓梦腰间,一边哭泣一边说:“你是个大笨蛋!明明我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我以前只想让你和爷爷一直围着我,所以才故意惹你生气。我怕你突然有一天就不要我和爷爷了,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留住你。我不是真的想赶你走,我只是想确定你不会被赶走,才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明明是我不好,我还一直在接受你的道歉。对不起,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庄晓梦突然浅笑一声,双手捧起朗月的脸,一边替她擦去泪水一边说:“好啊!你个小滑头,那么小就知道逗我玩儿了!我还一直以为你真那么不喜欢我呢!害我一个人伤心了好久!”。
朗月还沉浸在伤心之中,她看见庄晓梦的笑容自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庄晓梦笑得越开心,她的心就更加痛几分!她太懂得庄晓梦那些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背后,是多么的糜烂不堪。
见朗月不语,庄晓梦便恢复神色,冷静说道:“好了,别哭了。你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是用哭来解决问题。生老病死不过是人间常态,不必过度悲伤。其实,我和爷爷都很幸运,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有你,还有你炎哥哥陪着我。我们能陪你走的路很少,未来的路终归需要你一个人走,你要学会坚强。而且,即便我走了,还有你炎哥哥和乐乐姐姐呀!他虽然嘴上说话严厉,但他其实也很爱你。爷爷只是睡着了,他会好的,你别担心!”。
朗月早已泣不成声了,庄晓梦却依旧耐着性子安抚着她。时间过了许久,朗月哭得有些累了,这才慢慢止住哭声,安静下来。经过屋内的一番发泄,朗月的力气也几乎用尽!庄晓梦扶着筋疲力尽的朗月来到洗漱间,嘱咐她洗洗脸,然后又独自回到客厅内,开始收拾这一片狼籍!
“你吃过饭了吗?”,见到从洗漱间出来的朗月,庄晓梦不禁向她问起。
朗月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摇摇头。庄晓梦轻叹一声,将桌椅都扶起,随即拿起背包带着朗月出了门。俩人一同来到医院大门外,庄炎正等在门口。
见到哭红眼的朗月,庄炎便猜出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没有想安慰这其中的任何一人。只来到庄晓梦面前说:“乐乐说她做了饭,正在来的路上。不用去外面吃,我带你们去茶水间坐坐吧,一会儿等她到了我们再一起吃点儿。”。
庄晓梦平和地回了句好,而朗月却始终沉默不语着。
三人一同来到茶水间,庄炎突然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便避开庄晓梦去了外面接听。没多久,他便和席乐一同回来。四人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今晚谁来接班。庄晓梦当仁不让,可庄炎说什么也不同意。
席乐见状,便打断俩人的谈话,兀自说道:“好了好了,你身体不好,不能熬夜。你明天要上班,也别来了。今晚我留在这儿吧!朗月明天不是还有家长会吗?晓梦你得去啊!谁也不要再说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人,干嘛都争先恐后的。等爷爷好起来,你们想照顾我也不拦着。今天就听我的。”。
朗月一听“爷爷会好起来”,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泪水参杂着米饭都被她扒拉进了嘴里。席乐不知朗爷爷病情加重,还以为朗月只是担忧,正想劝解几句。庄炎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庄炎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惊;他不敢接电话,皱起眉头看向庄晓梦。庄晓梦见状,心里也突然不安起来。庄炎瞥了一眼朗月,犹豫间接通了电话,可下一秒他便忍不住站起来准备离开。庄晓梦见状,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见朗月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快速地起身朝院内冲去!
席乐留在原地收拾东西,朗月、庄晓梦、庄炎则一刻也不停歇地往重症监护室赶。很快,三人便来到重症监护室,侧门外一位护士早已拿着一张单子等在原地。她不慌不忙地将那张病危通知单递到庄炎手中,并说:“庄医生,3床脑部突然再次大出血,沈医生正在急救。”。
庄炎将单子拿过来,朗月二话不说就在单子上签了自已的名字,随后便要往里冲,好在庄晓梦及时将她拦了下来。庄炎在一旁帮着庄晓梦拦住朗月,并不断向那护士道歉,祈求沈医生能让朗爷爷撑过今晚!
随着重症监护室侧门的关闭,朗月来到大门外,眼神不断向内张望,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穿着手术服的沈医生从门内走出来,他神情凝重来到庄炎身旁,一声叹息过后便是长久沉默的摇头。庄晓梦知道自已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朗月见状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摔落在地!
须臾,朗爷爷的遗体才被送出来。朗月连滚带爬来到朗爷爷床边,她不停地呼唤着朗爷爷,整个走廊都回荡着朗月对朗爷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庄晓梦和庄炎一直站在朗月身旁,俩人都没有想要阻止朗月的想法;而姗姗来迟的席乐见状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她看向正怀揣着满心忧伤与她对视的庄炎,俩人眼神交换过后,谁也没有主动上前一步。
朗月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朗爷爷那仍还留有余温的手。见到朗爷爷紧闭的双眼,她便突然压低声音呼唤着他,生怕自已的声音会搅扰到他。直到一旁的护士催促起来,她才在庄晓梦的怀抱中依依不舍地松开朗爷爷的手。由于是夜间,朗爷爷的遗体只能暂时由医院保存,明早再送去殡仪馆进行后续处理。
医生办公室外,席乐陪着庄晓梦;而朗月则在庄炎的陪伴下正替爷爷办理医院的死亡手续。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以后,四人才慢慢从医院走出来。离开之时,朗月总会时不时回过头向医院看去;庄晓梦知道,这里面有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庄炎将朗月和庄晓梦送回朗家后,离开之前特地与庄晓梦交代:“朗月的假明早乐乐会去替她请,只是请了假把爷爷送回殡仪馆后,她还是要回学校上课才行。我们刚刚和馆长联系了,朗爷爷的火化时间最早也是明天下午,她一个人呆着总免不了会胡思乱想,还是做点什么对她比较好。”。
庄晓梦听着,却并未回应,只一个微笑带过。
等到庄炎和席乐离开后,庄晓梦才关上房门。只见朗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哭不闹,自行去到浴室洗了澡后便一个人上床睡觉了。庄晓梦担心朗月是悲伤过度的逆向反应,便小心翼翼地来到朗月身旁,直到她发现朗月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开始收拾还凌乱不堪的客厅。她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吵到朗月。
庄晓梦一个人收拾了很久才将客厅内杂乱不堪的东西都归整。她看见凉椅旁的柜子上,那张被朗月视若珍宝的照片,由于受过精心打理,所以一尘不染。庄晓梦突然想起自已一个人在父母墓前哭泣时,朗爷爷突然从身后递过来一张久经使用的灰色帕子,轻声说着:“干净的,丫头。”。
庄晓梦扭过头,自行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正将起身离开之时,就听朗爷爷说着:“对不住。是常明的错,却连累了你的父母。你放心,我儿子犯的错,我一定会替他承担!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给你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庄晓梦既伤心又愤怒之余,一转头就见朗爷爷身旁还带着朗月,两人皆用那清澈透亮的双眼盯着她。她恨不起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面对的是这爷孙儿俩,她无论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他们和她一样,都即将变成孤苦无依之人!
庄晓梦没有说话,一边流着泪一边越过朗爷爷和朗月,径直离开。
处理好父母的下葬仪式后,回到家的庄晓梦却被门口一堆记者和公司内部人员团团围住!大家对于庄家接下来的打算都好奇不已,也对庄家所有的财产分配问题充满了关心!庄晓梦知道自已避无可避,但她并不想这么快就要面对大家无尽的质疑和穷追不舍!
在记者的推推搡搡之间,许久未得到好好休息的庄晓梦一个重心不稳跌落在地。闪光灯和记者们不断抛过来的问题从不停歇,就在庄晓梦近乎崩溃之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你们在做什么!别再挤了!”。
那个声音有些苍老,却又充满了力量。庄晓梦紧张之余好不容易才看清那人的脸,是朗爷爷;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便是朗月。
朗爷爷奋力拨开人群,来到庄晓梦身旁,他将庄晓梦扶起来,并将她护在自已身后,对着面前那群人大声说道:“你们怎么能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她做错了什么要在这儿接受你们盘问?”。朗爷爷说着就要把庄晓梦送回家门,然而他自已未曾踏进庄家一步!
庄晓梦被送进大门后,一直站在门内的阿姨赶紧拿着外套前来;她一边为庄晓梦披上外套,一边将庄晓梦带离那块是非之地。庄晓梦浑浑噩噩之间,只听闻大门外还不断传来记者们的声音:“您好像就是肇事者家属吧!对于您儿子对庄家和林氏集团犯下的错,您打算怎么补偿呢!”。
“您和庄小姐是私下达成和解了吗?您刚才帮助庄小姐是为了让她对您手下留情,还是出于良心的不安想要弥补什么呢?麻烦您回答一下好吗?”。
记者们见追问庄晓梦不成,便又将矛头指向朗爷爷。庄晓梦回头看去时,只看见朗爷爷瘦弱的身子正慢慢被人群覆盖,直到她再也看不清。
庄晓梦将手中的照片放回原位,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眼前一黑,差点儿站立不稳;好在她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柜子,这才没有摔倒。庄晓梦扶着自已的额头勉强来到凉椅上,或许是一天的疲劳,使得她不知不觉中靠在凉椅上就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不知是哪家养的鸡突然开始鸣叫,庄晓梦苏醒过来发现自已身上搭着一件毛毯,朗月的手机也摆放在客厅内。她赶紧起身来到朗月房间,只见床上空空如也,朗月的身影不见了!庄晓梦在房内四处寻找,都不见朗月,她有些慌了便给庄炎打去电话。庄炎说朗月并未与他联系,庄晓梦便立即挂断电话,拿起背包就准备出门寻人去!
庄晓梦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懊悔不已的她忍不住蹲下身来,心中不断责怪着自已。忽然间,庄晓梦想起朗月十岁那年,她第一次来月经时,以为自已得了不治之症,一个人吓坏了,不敢告诉爷爷,便独自离家出走的事。那会儿,爷爷找遍了四周仍寻她不见,失了主意的爷爷便给庄晓梦打去了电话。庄晓梦在异地报了警,这才知道朗月一个人去了她父母的墓地。
想到这儿,庄晓梦立即打车去墓地寻找朗月。可等她来到墓地,却并没有瞧见朗月的身影。庄晓梦开始着急了,她不断在墓园内呼唤朗月的名字,直到确认朗月并不在此,她才又坐上回程的出租车。车内,庄炎询问庄晓梦朗月的情况,庄晓梦无奈地回答着:“没找到。”。
庄炎又说:“医院呢?是不是去找爷爷了?”。
庄晓梦想了想,心中觉得不会。因为时间太早了,且不说医院大门未开,即便开了,她也见不到朗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