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王满银骑着自行车回到罐子村,换上一身干活的衣服,扛着花圈便来到秦三叔家。
秦家杀猪传了两代,光景还算不错,一线四孔土窑,墙面刷了灰,还有一个大院子。
院子东边是一个猪棚,里面喂养了两只猪两头羊,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此时院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都是过来帮忙的。
农村就是这样,有啥事儿自发来帮忙,互相扶持,这就叫相帮。
秦三叔看见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将一根金丝猴香烟递过来,“满银,你来了?”
王满银把香烟别在耳朵上,点点头,把花圈放在墙角,“三叔,节哀顺变。”
秦三叔咧嘴一笑,“你咋变得跟个文化人一样,我爹走的安心,没痛没病的。”
“对,是喜丧。”
王满银撸起袖子,开始帮忙,搬桌子搬凳子,垒砖灶扫院子,麻利的很。
周围人了,纷纷调侃,“二流子转性了,居然知道干活。”
王满银咧嘴笑笑,和他们插科打诨。
千万别觉得农村相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今天你家有事,我来帮你,明天我家有事,你来帮我,就这么简单。
谁家一辈子没有几件大事?光靠自已是忙活不过来的。
以前的王满银就是这样,一年到头在外面瞎逛,村里有事也不见人,这些庄稼汉心里都记着呢。
哪天要是王满银家遇上事儿了,别说来帮忙,连门估计都不会上,这就说明家里在村里不受待见。
相反,像是秦三叔这样,在农村交际广,一有事儿都来帮忙,那才叫有面子,别人私下里都要竖大拇指。
所以王满银赶着来相帮,就是扭转自已在村里人的印象。
他年底还想把土窑推了建石窑来着,别到时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便把事情都弄好了,大伙儿围坐在一起,抽着香烟,说着天南地北的话。
王满银旁边坐的是他老舅和陈建林,有人突然问道:“陈老哥,你家娃子没打算讨个婆姨,好让你抱个孙孙。”
老舅陈节农憨厚笑两声,“我家这光景,哪家的姑娘愿意来吃苦?”
这话说的是真的,老舅一家以前因为帮扶王满银太多,光景在村里是靠后的。
人家姑娘家也聪明,就算要嫁人也得嫁个光景好的,至少结婚以后能吃顿饱饭。
陈建林听见他们讨论自已,连忙低头抽烟,一张脸羞的通红。
年轻,面皮薄的紧。
秦三叔听见他们提起这茬,疑惑道:“你们家不是正和张瓦匠家的女子张罗着吗?”
张瓦匠是个有着络腮胡的黑脸汉子,他也在现场,在板凳上敲了一下烟枪,“话可不兴瞎说,没有的事儿,别把我家女子的名声搞坏了。”
陈节农脸色有些难看,只是一个劲的抽旱烟。
陈建林更是满脸气愤,但到底年轻,不好多说什么。
气氛一下僵硬,大家看出不对劲,笑呵呵的扯过话题。
有人开始打听王满银,得知他一个月的工资足足三十九块五毛,纷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语气都变得热情许多。
夜晚逐渐降临,出山干活的人们逐渐回来,每家派出一个人来参加秦家的葬礼。
一家人全部都来是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多粮食来招待他们。
当然,他们也不会空着手,家里光景不好的,就打一背篼猪草或是砍一捆柴。
家里光景好的,就打包一袋粮食,当然也有像王满银,直接拿了五毛钱出来。
秦三叔的两个儿子这时候憋屈的不行,因为他们必须戴着孝布跪在院门口,一旦有人来,就得恭敬磕头。
现在的葬礼一切从简,不允许大操大办,更不允许请道士来诵经超度亡魂。
所以就是一口棺材,大家来看一眼,亲戚跪拜一下,一起吃顿饭就算完。
而秦家不愧是杀猪的,用白菜炖粉条子招待大家,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油渣,油花盘旋在大瓷盆上方,看着诱人极了。
主食则是玉米馍馍,毫不夸张的说,这顿吃食比许多人过年吃的都好。
粉条本就是稀缺东西,自带油水,更别说还放了油渣在里面。
院子里,一人捧着个碗,里面是满满的白菜炖粉条子,手里拿着黄馍馍,咧开嘴吃着,都来不及说话。
三个大瓷盆的白菜炖粉条子,两个木桶的黄馍馍,被人们吃了个一干二净,不剩分毫。
吃完饭后,秦三叔交代相帮的人明天一早抬棺上山,让秦二爷落土为安,随后心满意足的众人便准备回家。
王满银自然和老舅和表弟走在一起,待周围没人的时候,他这才问道:“老舅,张瓦匠是个咋回事儿?”
他不怎么在村里,村里发生了啥事儿不太清楚。
陈节农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为你弟讨婆姨的事儿。”
陈建林涨红脸,“你们非得给我讨婆姨,我才刚毕业。”
陈节农眼睛一瞪,“你这岁数还不够讨婆姨?实十八,虚十九,毛二十,晃二十一的人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陈建林支支吾吾道:“那你也给我选个好的呀,现在村里都在看咱家笑话。”
王满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到底咋回事儿,张瓦匠家的女子看不上你们?”
陈建林气愤道:“哥,张瓦匠做的就不是人事儿,一开始都说好了,五十八块钱的彩礼,就把他家的女子嫁给我。”
“后来突然变卦,说必须得两百块钱,还要三转一响,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
王满银愣了一下,这年代农村的彩礼一般不会超过五十块钱,甚至很多人家都不要彩礼毕竟农村里一年到头挣的钱也才几十块钱,存不下个啥。
五十八块钱,还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至于后面要两百块钱加三转一响,别说农村,城里也没几个拿的出来。
他好奇道:“为啥突然加这么多?”
陈节农咳嗽两声,眼神示意自已儿子,陈建林没看自已老爹,直接道:“张瓦匠说他女儿是十里八乡的好女子,不能寒酸,否则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