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娇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随后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
看来沈芊芊是认识那乞丐，早知道她就将人带回来了。
陈露娇带着沈芊芊一路往城门口而去，等到了地方，陈露娇率先下马。
她看了一圈城门口附近的乞丐，惊奇道：“咦？人去哪了？我就将她放在这里了。”
沈芊芊闻言，利落地下马，朝着这些要饭的乞丐们，一一扫过去。
果然，没有找到陆云娇的身影。
就在沈芊芊她们找了一圈没找到，骑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一个胡同里的哭声传到了沈芊芊的耳朵里。
“呜呜呜，呜呜呜。”
沈芊芊立即勒住了缰绳，一个飞身跃起，朝着胡同而去。
就见胡同里有个人趴在地上，几近赤裸。
沈芊芊迅速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披风解下，盖在了这人身上。
地上趴着的人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忽然止住了哭声，警惕地朝胡同深处爬去。
沈芊芊忽然眼睛一酸，唤道：“云娇。”
那慌乱爬进胡同里的人听到这声“云娇”，立马止住了动作。
“表姐！呜呜呜。”
陆云娇不敢置信地掉转头，看到真是沈芊芊，她瞬间热泪盈眶，崩溃地大哭起来。
沈芊芊走过去，蹲下身来，目光心疼地看着她如今狼狈的模样。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云娇艰难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塞给沈芊芊。
她这才看到陆云娇的手背上少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很是可怖。
而且，她从头至尾都一直在地上爬，可能腿脚出了问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芊芊正欲带她离开，陆云娇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表姐，你听我说完。”
沈芊芊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又扫过她面色苍白的脸，蹙眉道：“我先带你回去看伤。”
她说着，抱起陆云娇就要走。
陆云娇摇头，费力地趴在沈芊芊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小声道：“表姐，我给你的东西，是我从刘府偷出来的，我想将功赎罪。”
沈芊芊一愣，就听陆云娇继续道：“我听信了刘旭的话，偷了沈将军的私印，害得他入了大牢，是我对不住表姐。
昨日那面具男人将我丢给刘旭，让他看着我。
刘旭就将我关进了柴房，我为了逃出去，撞了几次门，下面又开始流血了。
我便开始在地上打滚，装痛，将看住我的人骗进来打晕，逃了出去。”
她这招在京外宅子里用过一次，而且成功了，所以才生了胆量用了第二次。
沈芊芊看了一眼陆云娇下体鲜红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小产后还没有养好身子，便又伤害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是装痛？
就听陆云娇继续道：“我逃出来以后，四处躲藏，终于找到了刘旭的身影，一路远远跟在他的身后，随他去了他哥的书房。
我亲眼看着他将一样东西从书房拿出来，交给了面具男人，随后又悄悄摸摸地给他哥还了回去。
等他将东西放回去，我便悄悄进了书房，将东西偷出来。
谁知，还未偷出来就被巡视的人发现了。
刘旭折返回来，让人将我打死，丢去乱葬岗。
好在，我还有口气吊着，从乱葬岗爬了回来。”
她很难想象，陆云娇被人打个半死，丢去乱葬岗，又在某些动物的攻击下，一路爬到城门口附近，是这样的场景。
但是一想到她一路坚持爬回来，是为了将功赎罪，她便心疼得厉害。
听她艰难地讲完事情的始末，沈芊芊哽咽道：“那你塞给我的东西是？”
陆云娇骄傲地笑了一声，她抓紧了沈芊芊的衣服，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
“你知道吗？表姐。我自小就胆子小得可怜，村里的小孩子都爱欺负我，我除了能跟娘亲学点刺绣，其他什么都不会。
若说我有什么能拿出手的，那就只有记忆力了。
我只看了一眼，便将那张空白册子里夹的纸张内容全部记了下来。”
沈芊芊高兴不起来，她看着陆云娇下体衣服逐渐殷红，艰难地开口道：“云娇，我先带你回沈府看伤。”
陆云娇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笑道：“表姐，你看看我抄录的东西有用吗？”
她见陆云娇双眼期待地看向自己，才艰难地伸手从怀里将陆云娇用性命换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就见陆云娇塞给她的东西是一张破布条，看材质应该是从她自己裙子上撕下的。
布条上是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的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
有官名、银两，也有地点，时间。
每个官名后，是银子数额。
每个地点后，标的是时间。
沈芊芊立马联想到了勾结的官员和贩卖私盐交易的地点和时间。
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手不自觉地握紧。
看着沈芊芊激动握紧布条的模样，陆云娇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整个人仿佛忽然容光焕发了一般。
“表姐，我从乱葬岗爬回来，就是为了见到你，将它亲手交给你。
你瞧，我这辈子终于在没人鼓励的时候，勇敢了一回。”
沈芊芊看着陆云娇双眼逐渐失去光彩，毫无生气地跌倒在自己怀中，她双眼逐渐湿润。
“云娇……”
陆云娇身下的泥土逐渐被鲜血染成红色，她臀部、背上还有数不清的泥土脚印，像是被乞丐们欺负后，新添的伤。
“表姐，私印……是我……我偷的，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怪罪我娘亲。
她什么……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能不能给她一些银子，送她回……回乡下。”
沈芊芊想到昨日陆夫人在大理寺帮宋书淮做的假证，差点没让她父亲被判斩立决，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陆云娇并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想要告诉她了。
罢了，罢了，陆夫人救女心切，才会陷害沈家。
她看在陆云娇将功赎罪的份上，将这份恩怨忘了。
想通这些，沈芊芊颔首，“好，我答应你。”
陆云娇虚弱地笑了一声，在沈芊芊耳边轻声道：“表姐，下辈子我想要……做你这样肆意、勇……勇敢的……”
陆云娇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便没了声音。
沈芊芊感觉到趴在自己怀里的人，身子逐渐变凉，泪水终于从眼角落了下来。
“云娇……”
沈芊芊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了情绪，将人抱起来。
陈露娇说得对，陆云娇好轻，轻得她不用费一点力都能将她抱起来。
她若是能在沈府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沈府的饭菜定能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陈露娇和季倾云站在胡同外，见沈芊芊抱着陆云娇的身体出来，她们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沈芊芊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抱着陆云娇的尸体，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窝在一起的几个乞丐。
那几个乞丐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其他地方。
沈芊芊走过去，一眼就扫到了他们身下坐着的粉色披风——那本应该是裹在云娇身上的披风，却到了他们手里。
沈芊芊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伸出手来。
“你……你干什么？”
一个散着头发，脏兮兮的中年乞丐把手背到身后，结巴地瞪着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沈芊芊。
沈芊芊目光冰冷地瞪着他，冷喝道：“把东西拿出来！”
那乞丐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芊芊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一声痛呼，大骂道：“你他娘的……啊！”
他骂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芊芊一脚踢飞了三尺远的距离。
“我说了，把东西拿出来！”
那乞丐见沈芊芊不好招惹，这才将藏在手心里的玉石吊坠拿了出来。
“给你，给你，姑奶奶，我错了！”
他俯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玉石吊坠递给沈芊芊。
沈芊芊哼了一声，一把从他手里拿走吊坠，又轻轻将陆云娇脖颈上断了的红线小心翼翼地拿下来，与玉坠一起塞入她的怀中。
做完这些，她才抱着陆云娇翻身上马。
“云娇，我们回家。”
可她知道，当初那个抓着她衣袖，怯生生地说“表姐，我害怕”的小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