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浪城临县，除夕没有年夜饭。
这里的人习惯叫团圆饭，一般是在下午三四点钟吃。
更早的在下午两点就吃了。
六点钟之后吃算是很晚了。
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再煮粥，蒸热团圆饭吃剩下的菜吃宵夜。
“今年有点年味了。”
除夕当天一大早，林水起床，来到房间的窗边，望向百米外的海。
今天的天气挺冷的，13℃，要穿厚衣服。
过往几年都是穿两件薄的，身体素质好点的，穿短袖也不觉得冷。
过年就得冷，不冷没年味。
北方习惯晚上吃年夜饭，大概是寒冷的天气使然。
大冷天的，晚上出去挨冻，缩手缩脚，浑身难受。
南方的天气暖，晚上节目较多，哪哪都挺热闹的。
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在家看春晚呢？
“你要出门吗？”
陆晚竹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没睡够的惺忪模样，嘟囔道：“是呀，今年有你们陪我一起过年，当然有年味啦。”
“说得对。”
林水的嘴角勾了起来。
不是因为天气冷有年味，是因为爱的人都在身边。
家庭团圆和睦，正是多远都要赶回家过年的意义。
“你要跟我一起去码头买海鲜吗？”林水柔声问。
“要，把我衣服拿过来。”陆晚竹揉揉眼睛，看向床边，找自已的拖鞋。
两人一起到卫生间洗漱。
一楼，林奶奶早就起床了，在收拾凉粉。
村里很多人都养狗，凉粉一回到村里就各种逃跑出去疯玩。
每次凉粉回来总是一身脏污，林奶奶不准它踏入客厅半步。
今天是除夕，各家随时会放鞭炮。
林奶奶怕凉粉偷跑出去被炸伤，抓它丢进杂物房里锁好。
凉粉不屈地吠叫。
回到村里，路窄人多，开汽车并不好走。
为了方便，林水买了辆踏板摩托车，村里开，或者是往返村镇都便捷。
骑着踏板摩托车载陆晚竹到码头，早有阿姨大叔在等渔船靠岸了。
“你在这里等我。”
林水对陆晚竹说了声，撸起袖子，挤进人群中。
过年期间，海鲜和牛羊肉的价格飙涨3倍。
什么，你嫌贵？
不好意思，不够卖！
爱买不买！
有本事自已开船到海里抓。
渔船能捕捞到多少海鲜是不可预测的。
人多海鲜少，能不能买到，纯看给钱的手速够不够快。
你给了钱，船家会尽量给你，实在没有再给你退钱。
现在都是扫码，有收款记录可查。
陆晚竹守在摩托车旁，看着在人群中逼挤的林水背影。
那是丈夫为了一家老小的口粮，在与敌人殊死搏斗呀！
默默地给他喊加油。
过了十几分钟，林水喜笑凯旋。
“抢到了半斤的泥猛和黄脚立，还有一斤的鱿鱼。”
来到陆晚竹面前，林水打开袋子给她看，全是刚捕捞上来的。
就为了这口活蹦乱跳的鲜美，大家觉得抢得更激烈点都属于正常。
平时吃冰鲜的无所谓，大过年的必须吃点好的。
“我就知道你能抢到的。”
陆晚竹接过装海鲜的袋子，林水启动踏板摩托掉头，她再坐到后座回家。
上午十点多钟，林奶奶煮好粥，蒸了半斤的黄脚立。
陆晚竹上楼去喊林薇起床吃早餐。
过年期间，家里唯一不用早起和干活的，非林薇莫属。
上高三没日没夜地学习，好不容易放寒假了，得宠着她，让她好好休息。
吃过早餐，林奶奶负责烧水杀鸡。
林水兄妹和陆晚竹三人贴对联。
中午12点一过，村里的鞭炮声开始响起来。
“谁家这么早拜太公？”
听到鞭炮声，林奶奶不由得往那个方向望过去。
村里和城里过年的习俗不一样。
除夕这天，同宗的要一起到祖祠祭祖，也就是拜太公。
太公是对祖宗的尊称，不是指爷爷的父亲。
这个拜太公和清明节的拜太公又不一样。
除夕拜太公，是到祖祠拜祖宗的牌位。
清明拜太公，不仅要拜牌位，还要翻山越岭去扫墓。
每家去拜太公之前，家里要先拜过地龙神位，再放长串的鞭炮。
“后面放鞭炮的会密集起来，快把凉粉抱回家里去，别把它吓傻了。”
林水打开杂物房的门锁，只打开一条门缝。
凉粉已经快吓尿了，嗷嗷叫。
见门打开一条缝，用力扒拉想钻出去。
“快快快，到麻麻的怀里来。”
陆晚竹蹲下伸出双手，林水这才把门缝开大点，让凉粉出来。
贴好对联，剩下的事不用她帮忙，抱着凉粉和林薇回到二楼去。
“叔伯姑婶们，今天我带女朋友一起去拜太公。”
林水在同宗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准确地说，是条通知。
没什么人回复，但大家都看到，知道该做什么。
下午两点多钟，同宗群里的消息多了起来。
大家约好三点到祖祠拜太公。
还有15分钟到三点，林水挂好了长串的鞭炮。
陆晚竹拿出手机，要拍下林水放鞭炮的精彩瞬间。
林薇抱着凉粉，站在二楼的阳台。
小家伙听了两个多小时的鞭炮声，胆子变得大起来了。
放完鞭炮，意味着年初二之前不能扫地，不能洗头。
“小薇，等我和晚竹回来，再去扫爸妈的墓。”
林水坐上踏板摩托，载上提着贡品的陆晚竹，对二楼的林薇说了声。
到了祖祠，同宗的长辈几乎都到齐了。
一般这天来拜太公的，都是一家长辈带小孩过来。
年轻人有女朋友打算结婚的，或者刚结婚成家不久的，也会过来。
除了拜太公，更多的是让同宗的人认识自已家的小孩，认识自已的爱人。
能带女朋友来见祖宗，也是表明认定这个女朋友了，希望祖宗保佑婚姻幸福。
“谢谢伯伯！”
“谢谢叔叔！”
陆晚竹在林水的介绍下，和他的那些叔伯姑婶认识，收获一沓红包。
他们也给小孩发红包。
陆晚竹并不懂这些规矩，是林水提前准备的红包。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来都来了，还是带女朋友来的，林水自然少不了被问这个问题。
“我今年才大二，等我过两年毕业就差不多了。”
“啊？你才大二？我以为你毕业出来上班了，那你妹妹不是也在读大二吗？”
“小薇是高三，6月高考，9月上大学。”
“噢，原来你妹妹才读高三。”
叔伯们每年都会忘记林水读书到哪级了，就记得他在南城读书。
这是很正常的事。
过年的几天时间过去，大家又回归讨生计的日子，不是自已亲生的儿孙，哪有过多的心思记住。
林水每年也会忘记叔伯们的小孩读到哪级了。
怕露馅被说记性不好，他从不主动问那些弟弟妹妹在哪读几年级。
拜完太公，两人回到家。
林奶奶砍下两个鸡腿，切一大块煮熟的猪肉，盛了两碗饭，再给林水和林薇一碗麻团和两双筷子。
林薇和陆晚竹用托盘捧着吃的，林水拿了把铁锹，带上香烛。
三人一起去扫墓，凉粉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来到林水父母的墓前，凉粉变得乖巧，静静地蹲在一旁。
“爸，妈，我今年6月要高考了，我想要考得比哥哥分数高，你们记得帮帮我。”
“等我高考结束，奶奶要和我们一起去南城生活了，希望奶奶能适应养老院的生活。”
“我们家今年多了条狗狗，它叫凉粉。”
“还有，你们要经常给哥哥托梦，告诉他不许欺负嫂子。”
林薇上次没和哥嫂回来扫墓，今天有很多话跟爸妈说。
虽是扫墓，但三人都有说有笑的。
过年本就该开开心心的。
没有谁比逝者更想看到生者多喜乐，长安宁。
扫完墓，三人和凉粉回去吃团圆饭。
四人一狗，七菜一汤。
华南地区的特色，是过年有吃不完的白切鸡。
今天吃不完的，明天蒸一蒸接着吃。
明天又有新的白切鸡，和蒸过的一起炒一炒，焖一焖。
“今晚要看春晚吗？”
吃完团圆饭，时间还很早，林水问陆晚竹和妹妹林薇。
“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呢。”
陆晚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内心是想看看春晚和一般的晚会有什么不同的。
林薇也想看，因为她也没看过。
“好，我设个晚上七点五十分的闹钟。”
林水拿出手机设置闹钟，好提醒自已别错过。
去年他和林薇就想看春晚来着。
然后他是23:55打开电视，和林薇看到在唱《难忘今宵》。
当时他和林薇还说，春晚这么大的节目，怎么提前开始了？
那10秒倒数，他们兄妹以为是节目正式开始的倒数，结果……
后来查了下，两兄妹才知道春晚是除夕晚八点开始的。
之前一直以为是年初一凌晨十二点。
难怪每年春晚的收视率，就华南三兄弟最低。
感情是没扫盲呀，都不知道几点开播。
其实知道了也不看。
正经人谁看春晚呀！
还有点时间才到春晚开播的时间，林水开踏板摩托，载着陆晚竹到镇上去。
套圈圈，看马戏，看舞狮，吃特色小吃，买烟花。
赶在春晚开播前回到家，三人一狗看了半小时春晚，觉得没什么意思。
唱歌的太多了，唱的人还都不认识，不如放烟花。
林水买了十盒彩菊烟花，还有很多很长的仙女棒，和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
不得不说，现在的烟花做得很好玩，花式很多。
“用这个铁盆。”
林水找出一个没用的铁盆，和陆晚竹一起，在盆中央将彩菊烟花垒成一座圆塔，引线都朝中间。
林薇抱着凉粉，站在一旁用手机拍视频记录。
垒好彩菊烟花，林水点燃一根仙女棒交给陆晚竹。
“我点啦。”
陆晚竹的两根手指捏着仙女棒的尾巴，站到距离铁盆一米多远的位置，侧着身，伸长了手想点燃彩菊烟花塔。
因为心里害怕，站得太远，手指捏住仙女棒的长度不够，导致仙女棒颤颤巍巍的。
这时凉粉汪地叫了一声。
陆晚竹被吓到了，手中的仙女棒掉到铁盆里。
很快，彩菊烟花塔的部分被点燃。
“啊啊啊……”
陆晚竹尖叫着，跑到林水的身后躲起来，开心地笑着。
太好玩啦！
呼啦啦！
十几个被点燃的彩菊烟花，快速旋转起来。
受限于铁盆阻碍，它们飞不出去，在盆里互相撞击，火焰点燃更多的彩菊烟花。
没过多久，铁盆里和放了几十个陀螺一样。
“汪汪汪……”
凉粉在林薇怀里，看着铁盆里乱撞的彩菊烟花眼放精光，兴奋地吠叫，想挣脱怀抱。
“死狗，给我过来。”
林水揪住凉粉的后脖颈，把它从林薇怀里拎出来。
狗崽子，居然敢吓他的女朋友。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接近凌晨十二点，是最热闹的时候。
各家各户开始放烟花，放长串的鞭炮。
三人来到天台，也加入放烟花大队。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村里终于没人放鞭炮了。
浪城之内，不说一市，一个镇内都做不到同一天开年。
不开年不能去别人家串门，也不能让别人来自已家串门，小孩不能问大人要红包。
林水他们村的习俗是年初二开年，最晚的是隔壁村，要到年初五。
很多打工人年初五都离家回城上班了。
时代在发展，习俗是习俗，遵不遵守看个人。
大年初二，林水带着陆晚竹和妹妹林薇去泡温泉，三人是在包间里泡独立供泉水的池子。
大冷天的，泡个温泉是真滴爽。
“林弟弟，你过来趴下，我给你搓搓。”
泡了30多分钟，陆晚竹从温泉池出来，拿起毛巾坐到床边，叫林水趴上去。
“不用，我干净得很，身上没有死皮。”
林水蹲在温泉池边缘，满满的求生欲。
这要上去，怕不是会被搓下一层皮？
“哥，我明明看到你全身都是，快让嫂子搓搓。”
林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无奈，林水只好硬着头皮，到床上趴着。
陆晚竹给他搓了会，的确有搓出死皮来。
泡了这么久的温泉，总会搓出来一点的。
后面就是没皮硬搓了，搓得他呲牙咧嘴，全身红彤彤的。
关键是陆晚竹搓完了，还不让他反搓。
年初五，林奶奶做了很多酥角。
大部分是给林水和陆晚竹带去南城的。
陆晚竹他们公司是年初八上班，年初七要回南城。
林薇很快也要开学了。
年初五晚上，四人回到临县的出租屋，年初六白天一起看春节档电影。
“奶奶，我们回南城了。”
“天冷，你和小薇快上楼吧。”
年初七的晚上七点，林水和陆晚竹向林奶奶两人告别，随后升起车窗玻璃。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车辆的尾灯灯光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
PS：说件真事，我是去年才知道春晚是除夕晚八点开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