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走了说客和尚后。
面对陆员外的担忧,陆余生并不放在心上。
而是拉上书生,一起来到院外。
“你说过你一直在搜集罪证,不知道勾结白莲教算不算。”
陆余生指着地上躺尸的光头说道。
“这是……”
陆冠臣看着地上的人,疑问道:
“死的活的?”
陆余生淡然回应道:“活的,只是被我用刀背给敲晕了。”
“哦。”
书生松了口气,又问道:
“为何说是白莲教?”
陆余生没有说话,而是捻起地上的法香递给书生。
书生接过法香,放到鼻尖嗅了嗅,微微皱眉:
“这香没什么味啊?”
陆余生拿出一根香,掏出火折子点燃。
很快,袅袅白烟直上,这次,那股熟悉的异香再次钻入书生的鼻腔。
熟悉的晕眩感袭来,书生摇晃脑袋,陆余生在手上按灭了法香。
等到恢复正常,陆余生给他解释道
“这个,是白莲教特有的法香,闻起来没什么香味,点燃就有异香,能扰乱神智。”
“他们那伙人不是和尚,但肯定与白莲教有勾结,正好这里有个俘虏,你可以把他交给官府。”
书生好奇的看着那根法香:
“陆大侠已经接触过白莲教?这等密辛,一般人都没听说过吧。”
“倒是打过交道。”
陆余生只是随意说道。
这玩意,他还是从白莲教的圣女那里知道的。
之前护送那位圣女,看得出对方是一直潜心修炼的那种人,不怎么通晓世事。
但陆余生不会因为对方看起来无害,就忽略了白莲教的危害。
不管是以前在军队里听说的传闻,还是真正接触后。
陆余生都认为这个教会真的能称得上是邪教。
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他也清楚这是个教徒遍及五湖四海,聚集了大量旁门左道、绿林豪杰,打着宗教的幌子忽悠民众造反的恐怖组织。
就连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圣女,身上都有五六件护身保命的玩意。
这个法香就是其中之一。
并且这还不是最厉害的那种法香。
还有一种法香,拿起来闻只能闻到檀香味,燃起来却有烟无味。
但效果却比有异香的法香更为厉害和持久。
能够麻痹感知,让人轻信耳边的任何话,并陷入狂热情绪。
这样的教派如今跟和尚们搅在一起,陆余生着实难以想象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此时,一旁的书生听到陆余生所说的话,不免惊疑道:
“白莲教和光明寺勾结,这事不好办了。”
陆余生转向他:“不能找官府吗?从那汉子嘴里拷问出情报来不就是了?”
书生摇了摇头:“壮士有所不知,告到县里没用。本县的知县是个软蛋,早就被光明寺的监寺和方丈给拿捏的死死的,他才不敢查光明寺的事情呢。”
陆余生很是意外:“不会吧,那可是朝廷命官,光明寺有何能耐可以压服一个知县?”
书生叹息道:“常言说,不怕官,只怕管,知县确实是一方至尊,但奈何头上另有青天啊。”
陆余生听他这话,迟疑道:“知府?”
书生点点头:“不止,陆壮士来之前可曾看到那秃驴的车仗多是带车厢的?里面全是从各家收上来的年轻女童。”
“他们要女童作甚?”
“壮士不知,那山上的寺庙里有一座念慈庵,这些女童,全是送到那里带发修行的。”
“几年前,江南有名的苏大家,削发为尼,来光明寺潜心念佛,这念慈庵就是她在主持。”
“每到月尽,那念慈庵里灯火通明,招待的尽是达官显贵,听说里面足有上百名妆容秀美,琴棋书画俱全的尼姑。”
末了,书生又补充到:“有时候也会有清秀的男童被选上,都是和尚说一句与佛有缘,百姓就送到庙里当小和尚了。”
听完这些话,连陆余生都忍不住感慨:“这到底是寺庙,还是樊楼?”
“樊楼可没这么多佛法精深的尼姑,还有堪称祥瑞的金身佛,十万两一具,都有人抢着买。”
书生幽幽的说道。
“真不知道这庙里哪来这么多金身佛,佛祖是瞎了眼了吗?”
“等会,你说什么?卖?金身佛还能卖的?”
书生一副见多了的平淡的模样:
“这是祥瑞,为何不能卖?”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是寺庙里的和尚来我家宣称的,他们告诉我爹有金身佛可以卖,问我爹愿不愿意买。”
“这……倒挺会做生意啊。”
陆余生已经无话可说了。
这和尚的生意做得忒牛逼,真是上吃官绅下吃百姓,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里俨然是一个土皇帝一般。
也怨不得陆员外如此惊恐。
只是这当官跟和尚蛇鼠一窝,那抓到俘虏就不好上交了。
还没等书生想出来该怎么处理他时,却见陆余生蹲下身,解下水囊浇在对方的脸上。
“咳咳!”
因为被呛水,地上躺着的光头被陆余生弄醒。
见到眼前的情景,却要叫喊出来时,被陆余生用擦刀的布给堵住嘴,随后绑起来拖行到林子里。
书生一阵惶恐,忙问道:“大侠,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余生拖着对方,边走边回答道:“审问,官府既然管不了,那我就自己审。”
说着,就把这个家伙拖进了林子里,一直拖行到密林深处。
就在书生好奇之时,从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
“啊!”
书生吃了一惊。
“陆大侠,有事吗?”
“无事,我跟他谈谈。”
从林子幽幽传来陆余生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
“啊!!”
是那被俘虏的光头的声音。
“好,打,你要是打死我,我也绝不会说,哎呦喂……”
书生脸色又是一变,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妨等陆大侠拷问出情报来再进行下一步。
于是就认真的帮陆余生放风起来。
杀猪般的叫声在林子里持续响起,那声音只听得人后背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到了最后,这种声音变得更加响亮、刺耳。
好似震得整个林子都在颤抖。
书生紧张的望着周围的道路,生怕有人被这杀猪般的叫声给吸引过来。
又过半柱香的时间,陆余生用随身的擦刀布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书生见只有他一人出来,忙问道:“那个人呢?”
陆余生将擦刀布收好:“已经死了,你等会找把锹过来,我把他埋了。”
“啊!?”
书生张大了嘴巴,虽然对那人下场有过猜测,但真听到结果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正事:
“那他招了吗?”
陆余生点了点头。
“那人已经招了,他确实是白莲教的信徒,不过他自称是遥尊湘南的白莲教为宗主,他们是在留守在本地发展信徒的。”
“因为光明寺势大,强龙不压地头蛇,于是便合伙起来一起捞钱做生意。靠着白莲教的法香专门迷惑百姓交钱,靠这招敛财无数。”
听到与白莲教也有牵扯。
书生已经被吓到了。
他充满歉意的对陆余生说道: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了,要不,壮士你还是赶紧逃吧。”
陆余生没有接茬,而是说道:
“不必了,我和光明寺之间,还有一个因果没了呢,就凭我手上的东西,我就不信他光明寺敢放弃。”
听到陆余生的话,书生很是好奇:“是什么?”
陆余生露齿一笑:
“保密。”
…………
光明寺,时值无遮大会临近,山上的香火信客是络绎不绝。
便随着一声锣鼓响,今日的喧嚣便又可告一段落。
和尚、显贵、百姓们俱都各自归家。
负责清理山门台阶的值日沙弥拿起扫帚,从山下开始骂骂咧咧开始清扫起地上狼藉。
西边上日色昏沉,他估算是赶不上晚饭了。
真不知道来的那些人究竟是如何留下这么多垃圾的。
平时还好,每次但遇上这种大会,自己都要清扫半天。
工作量徒增加许多不说,还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只能期望斋堂能给自己留点饭食。
沙弥嘴上抱怨归抱怨,但手里的扫帚挥舞的使劲。
毕竟这年头能吃饱肚子的地方实属不多,为了能够继续留在寺中,沙弥也只好任劳任怨的干活。
清扫台阶中,眼角的余光看到从山道里转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和尚,正往山上走。
这和尚身上灰扑扑的僧衣打满补丁,一眼便知不是本寺中人。
“啐!”
沙弥啐了一口,随后三两步上前。
待到走进,沙弥才看到来者那铁塔一般的身影,以及手中明晃晃的月牙禅杖。
“咕咚。”
他咽了一口吐沫,但见对方面色平静,正在双手合十向自己念佛。
他这才恢复了勇气,用长扫帚将那人截住,冲那外来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后说道:
“且住,这位师兄,本寺法会之际,概不挂单,请往别处投吧。”
但那胖大和尚只是还了句阿弥陀佛,随后说道:
“劳烦禀告主持师兄,光明寺分支弟子广信,前来共襄无遮大会。”
……………………
雾岚从山坳间漫出来,如极薄极薄的轻纱披在山道的石阶上。
一个小沙弥引着广信和尚上的山来。
一路走来,广信和尚将这座庙沿途的一切和自己当初还是一个小和尚时,随师父一同前来的回忆进行比对。
发现完全对不上号。
来到山门前,金碧辉煌的寺庙巍峨屹立在他的视线中,朱红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兽面门环,夕阳为它渡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两旁石狮威武庄严,彷佛守护着佛门清净之地。
瞧得山上刷得雪白的高墙以及金灿灿的琉璃瓦。
这一切,都是他长大的破败小庙中不曾见过的。
踏入寺庙,只见廊柱雕梁,佛像金光闪闪,香烟缭绕中传来沉稳的木鱼声,营造出一片肃穆而神圣的气氛。
人。
好多人。
广信和尚的身边时不时便有要下山的香客。
达官显贵们身着锦衣华服,脚步放慢,神情庄重,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神圣的宁静。
世家小姐们则穿着细腻柔软的绸缎长裙,轻手轻脚走过石板路,低语交谈,声如细丝,不敢大声喧哗。
而一般的善男信女更是全程以朝拜的恭敬来对待这里。
寺庙内香火鼎盛,却井然有序。
亭台楼阁,飞檐画栋,好似迫不及待要让来往的香客见识到——什么叫珈蓝宝地,什么是佛法庄严。
行不多时,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
“广信师弟,真是你啊。”
广信抬起头,见到前方迎面走来了一个壮硕的中年和尚。
山间夜寒,他却只松垮垮披了件单薄僧衣,露出浓密的胸毛和坚实的筋肉,拽开脚步,虎虎生风的来到自己面前。
一股酒气蔓延到他的鼻子里。
“智真师兄。”
广信和尚辨了一辨,最后才不确定的说道:
“师兄可是饮酒了?”
智真和尚一愣,模棱两可道:
“哈哈,方才给几位檀越施主陪酒,难免沾点酒味。”
“不说这个了,一晃有快十几年没见了,对了,慧能师叔呢?怎么就派你来?”
广信双手合十:“师傅已经圆寂了。”
智真和尚愣了一下,随即又问道:“那你们分宗现在是谁当方丈?”
“阿弥陀佛,小僧暂代。”
听到此话,智真和尚哈哈大笑道:
“还真是巧,师兄我现在也是暂代方丈,咱俩现在是一样啊。”
广信疑问道:“济象师叔呢?”
智真和尚说道:“嗨,别提了,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容易较真,在后山闭关潜修呢,说是不破关就不出关,把职位扔给我。”
“为了操劳本寺,我可是殚精竭虑啊。”
广信和尚打量着周围的佛殿,却是如智真所说。
这里已经和他曾经来这里时,全无一点相像。
十几年前,他随着师傅来本宗,见过济象师叔。
那时的光明寺,只是搬了家,换了个更大的寺庙,和尚们居住的环境好了一些。
现如今,这里已经发展的让他感觉陌生。
不只是环境陌生,连人都陌生。
偌大的寺庙,他居然除了智真以外,没看到一个当年再此修行的同门师兄弟。
如果说智真当了方丈的话,那他们如今至少应该是监寺,督寺,提点,主持才对。
然而……
广信和尚望了一眼跟在智真身后的那些职事僧。
里面没一个当年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