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暮。
和柳元同时来的吕氏夫妻此刻找上来。
他们是来找儿子的,此刻在香客堆里看到柳元一行,就凑过来道谢寒暄起来。
文小姐还是糯糯的一笑:
“二位还在这啊,没去别处转转?”
老吕那老伴接口道:“托姑娘福,只问得我儿不在本院,这寺忒大了,俺们又无个相识的,准备去别的院看看。”
柳元此时开口问道:
“可否告知法号,若是遇见,我们转告一声。”
“多谢贵人。”
老吕告知儿子法号后,却要离开,只听得高台上一声锣响。
随后那主持法会的大和尚便上台说道:“礼成,各位施主可以前来给金身佛上香设拜。”
接着,那金身佛就连着坐下莲台,被请下来放到供桌上。
随着金身佛的推出,今日的法会也迎来最后的高潮。
那就是大和尚所说的给金身佛请香和贴金。
给证得功德金身的肉身佛贴金,在信徒眼里自然是能沾得极大佛缘的行为。
但横栏在他们与佛之间的不只是距离,还有功德箱。
请香五百文,贴金要一贯,也就是一两银子。
这是在场的绝大多数信徒负担不起的。
或许其中还有部分人咬咬牙还能拿出来,但这才是法会的第一天。
现在拿了,往后还有好几天勒,到时候怎么办?
人群开始攒动起来,枯坐俩时辰的三个半大孩子此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个个起来开始活动身子。
王杰首先抱怨道:
“终于结束了,那经文听得我直打瞌睡。”
许鸿飞在后附和道:“我早就睡着了。”
“就是,听得真遭罪啊,感觉比跟着师傅练字都遭罪。”
一旁打了个哈欠的岳舒云听到二人的抱怨,尤其是听到王杰抱怨,便感慨道:
“先生交代的你是一个也没放在心上啊。”
王杰听了这话表示不服:“我怎么没把师傅的话放在心上。”
“有吗,先生明明让你练字是为了磨炼你的性子,你怎么说是遭罪?吃的亏还没够啊。”
听到这话,王杰一时语塞,不过他转念一想,反问岳舒云:
“还说我,你不也是睡着了吗?”
岳舒云打着哈欠,朝二人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跟你们两个傻子似的在这里瞎嚷嚷,这可是在寺庙里,说话注意点。”
王杰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怕我们不给佛祖掏钱?我本来就不信这个。”
也许是为了验证岳舒云的话,此时走向金身佛的人群中有一老妇人听到了王杰的话后走了出来,开口就指责道:
“哎呀,你咋还能不信呢小伙子,你在佛堂里讲这种话,佛祖会怪罪的。”
“佛祖菩萨,那是救苦救难,你不信是要惩罚你的,善哉善哉!”
一旁的文湘云此时刚要打圆场帮王杰解围,结果听到老妇人的话,便皱起柳眉说道:
“若是因人不信就要惩罚,气量如此狭小,如何做得了佛祖菩萨?”
那老妇人猛一扭头,目光牢牢钉在文湘云那一双俏脸上:
“你是哪家的信众,知不知道乱说话可是会遭报应的,这个庙可灵了,信了能成仙,若是不信,小心佛祖降下惩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此话一出,一旁的柳元勃然色变。
他本是就遭遇了许多凄苦,经历了诸多折磨与奇迹才与文湘云重新得以相逢归好,听到这泼妇诅咒文湘云。
护妻心切的他恨不得现在就现出原形生吞了那老泼妇!
而文湘云此刻也是敏锐的察觉到心上人的转变,急忙一拽柳元,制止了他的动作。
“哼。”柳元冷哼了一声。
而一旁的吕氏夫妇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便主动为贵人解围搭茬道:
“老姐姐皈依三宝几年了?”
“你们又是何人?”
那老妇人见衣着寒酸的吕氏夫妇,便皱了皱眉问道。
“我等方才听了老姐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决定皈依三宝,还望老姐姐引荐一下高僧。”
听到二人因为自己话决定皈依佛祖,那老妇人顿时觉得自己感化信徒,功德无量,于是便带着吕式夫妇走了。
而岳舒云则对王杰和许鸿飞嗔怪道:
“看看你们两个,祸从口中了吧!”
许鸿飞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是王师弟他自己沉不住气。”
“什么叫我沉不住气?你不也跟着发牢骚吗?”
王杰不服的说道。
“谁让你跟着来的。”
“废话,师傅也在这边,我来这里是找师傅的,又不是奔着这里的和尚来的。”
王杰还在那里嘴硬。
“好了女儿,别着为难两位小哥了。”
一旁的岳山和宋氏也劝说道。
而文湘云和柳元互相对视一眼,只是无声的笑笑。
“柳君,还要去贴金吗?”
文湘云柔声细语的问道。
柳元踌躇片刻,叹息一声道:
“来都来了,既然赶上了,便去礼佛一次,以了还愿吧。”
柳元顾忌这里是济缘大师留下传承的寺庙,终于还是强忍住心头不快。
带着众人前来给金身佛贴金供香。
柳元豪气的代表众人将香火钱投入了功德箱内。
他本来就是来礼佛还愿的。
而且这一堆人里基本上都受到过济缘大师的恩惠。
因此对于掏钱这事没什么抵触。
不过柳元还是没让他们多掏冤枉钱。
在他看来,自己是受到恩惠最大的那个人,理应负责众人的开销。
领到了法香和金箔。
文湘云在给众人讲解贴金和礼佛的注意要点。
她家毕竟是礼佛世家,对于这些知识自然要比在场众人要懂。
尤其是柳元。
他口口声声要去还愿,实际上半点不懂怎么还。
也就只知道一个烧香拜佛。
说到底这里毕竟是佛门圣地,对他这种妖族天生有压制力。
听经文时,也就是凭借着蜕变期的实力,靠元神强大硬顶。
不然早就像那三小只一样睡着了。
领到自己的法香时,王杰忍不住对文湘云问道:
“文姐姐,这香也太少了吧?我看刚才那个大妈,买了一沓子,咱可不能被那老太婆比下去!”
王杰心里还有怨气。
任谁无缘无故被这么一说,心里都不乐意。
而文湘云则是心平气和的说道:“莫要与那些人争执,有些人是无法沟通的,他们眼中是揉不得沙子的,我们不能向他们那些学,不然就不是敬佛,而是入迷了。”
此时,一旁沉闷不语的岳山也发声了: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赶大车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这种什么都问策鬼神的人,他们无非就两种,一种向神求的太多,一种自己学的太少。”
“刚才那位,我看两个都沾!”
话音未落,远远地就听见那位买了一沓子法香的老妇人在求佛祖保佑她能抱上孙子。
王杰点了点头,随后学着文湘云的动作,点燃法香后到了金身佛像前,齐眉供佛。
“一支香发一个愿,大家在心里默念即可,不必大声说出来。”
文湘云轻声说道。
王杰将像插好,随后心中思索自己到底该发什么愿。
思来想去,他在心中默念道:
“希望大家一切平安。”
发了这个愿后,王杰便感觉一阵开心,他感觉这个心愿最合适,把自己在乎的所有人都考虑进去了。
心头一阵畅快,连身前的金身佛似乎也变得慈祥起来。
等大家发愿完毕后,便准备给佛祖贴金了。
只见那主持的大和尚拈香礼佛,手持杨枝净水,宣说观世音菩萨水文偈:
“菩萨柳头甘露水,能令一滴遍十方,腥膻垢秽尽蠲除,令此坛场悉清净。”
众信客便手持金箔上前贴金。
王杰拿着金箔,对身边的文湘云发问道:
“文姐姐,贴金也有讲究吗?”
文湘云柔声道:“当然,贴金分佛首,佛胸,佛背,佛手,佛足,坐骑护法,佛冠和袈裟,具有讲究。”
“佛首贴金,意味着出此善资之人,生生世世,相貌端庄,位高权重,受人敬仰慕。”
“佛胸贴金,意味着出此善资之人,身体强健,不生病,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佛手贴金,意味着出此善资之人,得佛护佑,如护子女,心想事成,四通八达。”
“佛足贴金,意味着出此善资之人,永脱恶道,不落轮回,位及高官,后祥子孙。”
文湘云说道这里,却又停顿下来:“大家就照着这几个部位贴就行了,其余的我看也没必要解释了,这的信众好像都是乱贴的。”
有了文湘云的指示,众人很快便在自己心仪的部位贴上了金箔,以求佛祖保佑。
最后剩下许鸿飞。
刚才听了文湘云的讲解,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贴在那里。
“呆子,你还在想什么呢?”
一旁的岳舒云探头过来,凑到许鸿飞身边。
“我,我不知道该贴在那里?”
听到这话,岳舒云干脆抓住许鸿飞的手,直接按在佛像的头上:
“磨磨唧唧的,听我的,贴头上肯定没错,我就是贴那的。”
许鸿飞最后想了想,感觉也有道理,于是便顺从的和岳舒云一起将金箔贴在佛金身佛的额头上。
那金箔贴上,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二人用力过猛。
只见那金身佛额头位置的金箔忽的掉下,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那金身佛的额角咔嚓咔嚓的开裂,露出几条裂痕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许鸿飞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那一旁负责看香的大和尚此时也瞅见了金箔掉下,却待要捡,结果上前便看到无漏金身的金身佛出现了裂痕。
而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小孩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和尚当时就认得正是这俩人在金身佛的额头位置贴金,于是二话不说便扯起嗓子喊道:
“有人亵渎金身!”
此话一出,瞬间燃起在场信徒与和尚的怒气。
“不好!”
柳元心里暗道不妙,随后便和岳山一起将妇孺拉到身后。
“毁坏金身,要遭天谴的!”
一个和尚叫嚣道。
“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次是信客的怒吼。
“佛祖爷爷显灵了!”
有些闹不清的还以为是佛祖显露真身了。
“你们先别冲动,凡事好商量。”
柳元尽力沟通着。
“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大和尚挺胸腆肚走过来。
先是看了看金身上的裂缝,随后打量了一下柳元身后的妇孺。
目光在岳舒云和文湘云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亵渎了佛祖,下辈子投胎要入畜生道,就算赔钱也不能消除你的罪业!”
听到赔钱,岳山便试着问道:“弄坏了金身佛,此事是我们的不对,那到底要赔多少,还请给个准数。”
那大和尚便张开五指:
“至少要一万,不五万两,才能消除你们的罪业!”
听到这个数字,王杰率先忍不住了:
“用金箔融了就能修好的玩意,竟然要五万两,这不是敲诈吗!”
“什么!”
听到王杰的话,围过来的和尚们纷纷叫嚣道:
“方才还说认赔,现在又不想赔了,当我寺僧众好欺负是吗!”
眼看着围过来的僧众越来越多,还有许多信徒喊声助威。
柳元一行人的处境越来越被动。
见自己这边人聚的差不多了,那大和尚下令道:“弄坏了佛像还想走,没那么容易!抓住他们,关到后山,让他们家里拿钱来赎!”
说罢,他的眼神再次落在文湘云和岳舒云大小两个美人身上。
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个美人被擒到自己僧房的那一刻。
柳元和岳山望着逐渐靠近的武僧,无可奈何下准备用武力突围,而恰在此时。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住手!”
在场众人都随声望去,却见方才的三丈高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身穿褐色的布料制成的粗布衣衫,腰间悬着一柄横刀,高高在上的俯视众人。
“你又是何人,和他们一伙的吗!”
见有人前来搅事,为首的和尚不客气的说道。
“师傅!”
听到那声熟悉的声音,王杰和许鸿飞顿时激动的异口同声道。
而陆余生此时也从高高的看台上一跃而下,轻巧的跳进人堆里。
“他们的钱,我来赔。”
“你赔?你赔的起吗!”
那大和尚看了看陆余生的衣着,不屑的说道。
而陆余生只是嘴角上扬,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颗青灰色的圆润物体。
“不知道这个够不够。”
那大和尚凑过来一看,顿时失声道:
“佛,佛宝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