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被子,又有暖炉,富察贵人就着安神香的味道,很快陷入酣睡中。
桑儿看着富察贵人脸上满足的笑意,心中又酸又疼。
“安嫔娘娘,谢谢您。”
“我是延禧宫主位,本就应该照顾好你们。”
“前些年,我犯了傻,只顾及入宫前的那点姐妹情义,却忘了延禧宫才应该上下一体。”
“何况那时,我确实小性了一点。初入宫时,与你家小主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怨,被我记在心里。”
“另一方面,我又担心得罪熹贵妃,对你们疏于照顾,是我之过。”
桑儿连连摇头。
“不怪娘娘,那时小主年轻气盛,嘴巴刻薄了点,可她没有真的害过娘娘……”
“我知道。所以这几年,我对你家小主也只是斥责而已,并未真的伤害过她。”
桑儿点头,安嫔只是不待见她们,确实没有真的为难过她们。
“我也有失宠的时候,去年秋日,我被困在延禧宫。不仅我自已被人笑话折辱,就是怡性轩,也被克扣了月例。”
“如今我虽又重获圣宠,可我身子骨不好,如今宫里又有熹贵妃、宁贵人这样真正得宠之人。”
“说不定哪一日,咱们又要回到去年那种状态了……”
听到安陵容的话,桑儿心中一惊。
这些年,安陵容时常让宝鹊责骂她们。
但因为安陵容盛宠,延禧宫不缺好东西,怡性轩并未被苛待。
可甄嬛一回来,紧跟着安陵容因为钦天监的预言,受尽冷落。
这半年来,整个延禧宫死气沉沉,延禧宫所有份例几乎全被截留。
去年冬日,安陵容险些被冻死,富察佩筠和桑儿也是整日裹在被子里,才度过漫漫冬日。
“我知道,这几年,是因为安嫔娘娘您得宠,我家小主的日子过得不算差。”
“若不是您……桑儿代我家小主,谢过您的庇护。”
这些年,富察家悄悄往延禧宫送了不少东西,安陵容睁只眼闭只眼,从未真的阻止过。
当然这可不是安陵容好心,而是富察家给乌拉那拉家,也送了不少好东西。
也正因为这样,安陵容才知道,富察家对富察佩筠这个已经废掉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
当然,安陵容可不会告诉桑儿这些。
“延禧宫上下一体,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庇佑你们。只是,你家小主时不时惊动圣驾……”
“宫中之人,最爱抬高踩低。早些年,有皇后娘娘照应,别人也不敢真的对你家小主动手。”
“可如今皇后娘娘被困景仁宫,我嗓疾未愈,恩宠不稳。”
“万一哪天你家小主再口出妄语,得罪了什么人,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连富察家,都要受到牵连。”
“之前,祺贵人何等风光无限,可如今沦落到冷宫,听说她的母家,也正在被清算。”
桑儿脸色变得更差了。
“桑儿,富察家当然远非瓜尔佳一族能比的上。只是,还需要让你家小主慎言才行啊。”
桑儿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跟富察贵人日日都在一处,比谁都清楚富察贵人不受控时,都说了哪些胡话。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出更多的胡话来,富察家真的要有灾难临头。
桑儿是富察家的家生子,对富察家的忠心不容置疑,何况她的父母兄弟都还在富察家。
“安嫔娘娘,我家小主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若是被人刻意引导,真的有可能说出大不敬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封住她的嘴吧。”
安陵容也是一脸苦涩。
“是啊,若是她出了事,我身为延禧宫主位必然也要受到牵连。”
“若是能有好的大夫给她诊治,不说能让她完全好起来,只要能让她听得懂你的话,也会好很多。”
桑儿眼圈一红。
“安嫔娘娘,五年前就有太医来诊治,可越是诊治,小主她就越是严重,我知道是……”
“桑儿!”
安陵容打断她的话,让宝鹃和宝鹊出去守着。
桑儿被安陵容打断了话,立马知道自已说错话了。
“安嫔娘娘,我刚才……”
“你什么都没说。桑儿,这宫中四处都是耳目,你要记住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是,娘娘。”
“桑儿,你家小主虽说病了五年,可她原本就是心病,并不严重。”
“如今过去那么久,她心病也该好了。轻微的神智不清,若能治疗得当,哪怕不能完全好起来,也能控制病情。”
安陵容嗓子被毁后,声音嘶哑沧桑如老妪,在她刻意柔和的低语下,让人听来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原本我也不敢得罪熹贵妃,故而往日也没有特意关照过你们。”
“可去年我因天象被困,才知人心冷暖,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如今太医院都被温太医师徒把控,若想要你家小主好起来,必须要从外面送人进来。”
桑儿瞪大了眼睛,往宫里送大夫?
那是只有之前的华贵妃,才有资格做到的事情。
富察家?
最开始的时候,富察家也想过送大夫进来,可却被人发现。
若不是皇后娘娘从中帮忙,只怕就要闹到皇上面前了。
看着桑儿面上纠结犹豫的表情,安陵容暗自好笑。
富察家在富察佩筠最开始发病的时候,就找了交好的陈太医帮忙。
可陈太医早就是继章太医告老后,皇后在太医院培养的心腹,哪里肯真心帮忙。
就连富察家试图送入宫里的大夫,都是陈太医捅给皇后的。
因为这个,大夫没送进来,富察家反而欠了皇后一个大大的人情。
“大夫不好送进宫,可以送个医女进来。这个对富察家应该不难吧?”
“医女?”桑儿明白了。
若要给富察贵人治病,那必然是要住在怡性轩的,一般的男大夫肯定是不行,可若是医女,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医女数量极少,医术好的医女,她更是听都没听过。
“在我老家松阳县,有一个女医,医术十分了解。富察家若是有心,可以去打听一下。”
“女医?”
可安陵容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桑儿心里又带了些期盼。
若真是女医,只要身家清白,富察家还是能把她送进来的。
“安嫔娘娘,那女医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安陵容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眼中的哀伤。
“她姓乔,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那么年轻?”
桑儿有些震惊。
“桑儿,这有天赋之人,向来可不看年纪。就像太医院的温太医,他的年纪也就三十出头。”
“那乔女医,自幼跟在江浙一代最负盛名的妙手神医——梁珍梁神医身边学医。”
“我来京城时,乔女医还不足十八岁,已经很有名气了。如今八年过去,只怕医术还要精进很多才是。”
“当然,我八年没有出宫,具体是否如我所想,我也不清楚,还需富察家自行决策。”
桑儿心中凛然,最后对着安陵容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