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最后一道汤还没出锅,江宝瓷和江布侬在餐厅布置碗筷,贺京准陪外婆守在厨房。
老人将火关掉,慈爱地问:“不回你们家,可以吗?”
“没事的,”贺京准端了只海碗,“中午去过了。”
叶淑娥唉了声:“有布布和红红她们在,你们小两口该一直待那边的。”
贺京准笑,拎了只勺子,把汤装进海碗内:“没这么多规矩的外婆。”
贺家对别人要求严苛,但一向不爱管他。
“虽说在哪边过都一样的,”叶淑娥语重心长,“但有些风俗还是要遵守一下,如果是宝瓷不懂事,我会教训她。”
老人没什么心愿,只想两个孩子平安顺遂,别再起什么周折。
贺京准冷不丁道:“她很乖,乖的让人生气。”
“......”叶淑娥忽然笑了,“在有些方面,她确实很乖。”
说到这,叶淑娥倚着流理台,浑浊的眼睛几分悲伤:
“厂子出事时,她才七岁,布布两岁,她妈妈是个没用的,一死了之,我一病不起,她姨妈没胆量看,是这孩子去认的尸,身体都抖了也没掉眼泪,小大人一样跟警察说,她是我妈妈。”
贺京准喉咙哑住。
“她小学时有篇作文,写的是‘我的妈妈’,”外婆缓缓道,“前面写了很多妈妈的优点,写她很爱妈妈,只有最后一句,她写‘可我不会成为妈妈这样的人,没有任何事能打败我’。”
爱妈妈,但不会成为妈妈这样的人。
“厂子许多工人出了事,可负责人都死了,家里能赔的都赔出去了,按理说,这事会随着时间淡下去。”
“稍微大些,宝瓷能赚钱了,那些伤者又找上了门,宝瓷也没说什么,便负担起了他们的生活。”
说到这,外婆摁摁眼角:“只是有个小孩,今年该跟她一样大了,一直躺在重症室,医生都说没必要了,宝瓷也不许我们开口,说只要人家父母不放弃,我们不能说任何,毕竟,那姑娘若平安长大,也该跟她一样的,不要去诛人家父母的心。”
重症室的费用,一直是江宝瓷在出。
她很早就学会赚钱,她很会赚钱,赚了很多钱。
可她口袋里没有钱。
“宝瓷骨子里倔,有狠劲,”外婆叹息,“你跟她相处时,要慢慢说,哄着来,她是越哄越软,你硬她更硬的人。”
贺京准声带被磋磨过,勉强发出一个气音:“好。”
汤端出来时,餐厅几个姑娘在聊天,嬉笑声热闹。
红红和火火追问江布侬学校里男生的情况,江布侬别别扭扭吐了句:“他们追,我又不喜欢,我只想考大学。”
“你这成绩,一个两个男生影响不到的,”江宝瓷手心托腮,“有好的可以留意下,打小培养嘛,不过只限于牵手,再往上不行啊。”
江布侬脸红:“姐你别乱说,我不谈。”
“也不是让你谈,就想让你知道,你姐不是古板的家长,”江宝瓷哄她,“真有喜欢的,不用躲躲藏藏...”
提到这个,她惋惜:“可惜我这么美的皮囊,居然没在高中这么好的年纪谈次恋爱...”
话没讲完,红红火火立刻坐直,拼命咳嗽。
连江布侬都装作忙乱的样子,低头整理筷子。
后背一阵冷意,冰锥子往脖颈钻,江宝瓷下意识缩缩脑袋,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男生哪有赚钱重要。”
青花瓷海碗砰的放到桌面,男人眼神冷冰冰的,连盯了她好几眼。
停顿须臾。
贺京准扶着外婆坐下,淡声道:“布布年纪还小,恋爱的事要放一放,如果有男生纠缠你,记得告诉姐夫,姐夫去揍死他。”
江宝瓷:“......”
江布侬:“......”
这语调杀气腾腾,不像是要去揍追她的男生,像是要去揍追她姐的男人。
贺京准目光森寒:“大学再谈,现在都是歪瓜裂枣。”
“......”江宝瓷实在不能苟同,“大学只会集齐五湖四海的歪瓜裂枣。”
红红火火噗嗤笑出声。
贺京准气乐了,指腹捏她脸肉:“这是你大学没谈的理由?”
“谁说我没谈,”江宝瓷不愿认输,“追我的人能从我们学校排到你们学校。”
贺京准呵笑:“要我把信息调出来,帮你回忆下你自已说的话?”
“......”江宝瓷噎住,旋即恼了,“我麻烦你下次删你自已手机的东西,而不是删我的!”
这狗什么毛病,一般人不跟对方来往,都是把自已手机里对方的号码删除拉黑。
他可倒好,他不删他自已的,删她的!
大学决裂那次,要不是当时江宝瓷懵了,才不会让他把手机拿去删掉。
那会为了跟他拉近关系,江宝瓷没话找话,什么底都兜给他了。
活生生让他留了这么多黑料。
贺京准捏她后颈,一下又一下,跟逗宠物似的:“怎么急了。”
“我玩不起,”江宝瓷十分诚实,“你跟我道歉。”
“......”
“行了,别闹了,”外婆发话,“吃饭。”
江宝瓷没好气地鸣金收兵。
顺带威胁他一句:“你手机最好看住了,要落到我手里,我会像你当初对我一样对你,通通给你删光。”
贺京准:“......”
翻了旧账的威胁,杀伤指数顶格拉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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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用完团圆饭,两人回了顶楼。
窗外一汪月亮清冷斜挂,在阳台藤椅洒下霜色的光。
江宝瓷摇着新买来的团扇,对景伤情几秒,猝不及防道:“兰妆的接风宴,你能不能自已去?”
“......”贺京准正对手机回信息,闻言眼皮子掀高,直勾勾地盯她,“你不想去?”
江宝瓷老实点头。
阳台全封闭,做了全景落地窗,月光下像湖面一样安静,晃着粼粼波光。
贺京准目光难言:“为什么?”
江宝瓷言简意赅:“我认为,他们会为你和兰妆当场牵线,把婚事订了。”
“......”贺京准脸颊肌肉不明显的抽了下,为她不在意的态度浮出涩怒难辨的情绪,“那你不是更应该去?”
“结果都一样的,”江宝瓷爽朗道,“我去了呢,他们会一边攻击我,一边给你们牵线订婚——”
说到这,她忽然笑:“他们如果甩我一张大额支票,我怕我会受不了诱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