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若芸就在昏沉和清醒中反复着度过,最后一次的清醒时,若芸软得像一滩水似的,伏在魏瑨的胸膛上细细喘着气,此时的天边已经浮现一点点蟹壳青。
是秋末冬初即将天亮时的光景。
虽然又累又困,若芸几乎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但是她心中还惦记着一桩事要说。
魏瑨把人抱到偏殿的寝室,又给她仔细盖好寝被,以一种保护占有的姿态把若芸圈在怀中。
“睡吧。”
他看着若芸一副被欺负狠了蔫蔫软软的模样,心中一阵怜惜。
“我还有桩事想问你。”
若芸费力地抬起眼看向魏瑨,有种经历情事后特有的媚和柔,她固执地问:
“我之前真的那么任性又讨人厌?”
说实话,若芸还是有些在意魏瑨方才说的那些话的。
魏瑨微愣,没想到若芸都现在了还想着这件事,顿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轻轻抬手,把若芸鬓边的碎发顺至耳后,乌发托月般衬着娇秾纯美的小脸。
魏瑨直视她询问的目光,微微笑了回答说:
“芸儿是千娇百贵的沈家小姐,四世家的第一贵女,自然是要人宠着的。”
若芸微微扁扁嘴,“那就是真的喽?”
她有些郁闷。
“那我性格这样…难评,你还这么喜欢我?”
魏瑨哑然失笑,他轻点一下若芸的眉心,那里曾经有一颗艳冶的小红痣。
“那不然呢,我喜欢芸儿的所有,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无关性格,无关经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若芸听见他的反问,看到他眼中流露的真情实感,心中忽觉安定暖然。
她笑笑,偏要再去追问他一个答案。
“怎么不需要,我就要听,你说嘛。”
她伸手捧着魏瑨的脸,撒娇地问。
魏瑨心道她依旧是小孩子脾性,就是想听他夸一夸她。
于是他佯装思索了片刻,缓缓道:
“也许是那天,众人欺我辱我,只有芸儿你对我展颜一笑,你的笑颜我至今记得清楚。”
芸儿迎着他充斥炙热爱意的眼神,脸上升起几分热意。
“你太肉麻了……”
魏瑨笑了,他环住若芸小小的身子。绵软温热,坚硬宽阔相贴。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芸儿绝世荣光,你一笑我至今难忘。”
魏瑨说的是实话,这是魏瑨和乔芸的往事。
那天乔芸或许是心血来潮,也或许是为了气卓长澜,对魏瑨展现了少有的温和可爱的一面。
也是这一天,魏瑨被她蛊惑。
娇纵恶劣的大小姐偏偏对他笑,纵使是拿他取乐玩耍,魏瑨也认了。
只是后来,见多了卓长澜和乔芸的恩爱情意,魏瑨终于有一天再也压制不住心中阴暗嫉妒的心思。
乔芸是因为卓长澜位高名盛才喜欢他的吧,那如果自已坐上那最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是不是就会真的喜欢自已了?
于是他争了一把,争的头破血流,争的手上沾染无数鲜血,终于坐到了那把龙椅上。
只是后来……算了,反正芸儿现在已经是他了。
魏瑨紧紧抱住怀里的她,只怕这一切都是虚妄的美梦。
——
霜降后,立冬前,邺京的天也是愈发地冷了,清晨更是寒意颤颤。
昨日因着若芸求情的两句话,魏瑨并未重罚清英,但也是罚她跪在栖鸾殿的大殿门口直到次日辰时。
不过是以儆效尤,让这宫里的人都瞧瞧,不按他的意思行事,会是个什么下场。
“姐姐,你轻一点上药,疼!”
清英撩开宫裙,层层裙摆下的两条双腿已经是大片青紫,膝盖甚至都磕破了在流血。
绿绮正给她的膝盖上药,清英疼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你还知道疼,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嗯?”
绿绮看着她是无奈又心疼,“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说那些僭越的话,你以为你和娘娘有意无意提的那些事,陛下不知道么?”
清英垂眸,只是看着自已鲜血淋漓的膝盖,小声道:
“我又没有直接说那些……都是郑家小姐说的。”
绿绮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没有直接了当的说,若是真说了,现在你还能坐在这里!”
她叹口气继续道:
“我知道你想让娘娘恢复记忆,但是又不敢自已说,只能有意无意提点,若是有人能替你说了那些话,你自然是不会阻止。”
绿绮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你这点小心思能逃得过陛下的眼?他恐怕已经猜到了你这点小心思!”
清英抓紧了自已的裙摆,小脸煞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绿绮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轻轻握住清英的手。
“妹妹,这次是有娘娘求情,陛下才没有重责你,那么忤逆陛下而惨死的人,你不是没有见过他们的下场。”
清英的手微微抖了一瞬。
“所以,不要再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了。就算是娘娘,她从前那样抗拒憎恶陛下,可陛下喜欢她,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说到这里绿绮的话音中带了浓重的哀伤。
“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娘娘认命,咱们做奴才的,更要认命。”
她握紧了清英的手,试图从清英的眼中看到悔改和认同。
清英轻轻叹息。
“姐姐,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绿绮终于欣慰地笑了,“你懂就好啊。”
清英点点头,面上一片乖巧。
以后绝不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了。
她就是要让沈若芸知道真相,她从始至终喜欢的人,根本不是魏瑨。
小姐被人所蒙骗,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里,爱上仇人,恨上爱人。
这太过残忍,清英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次长公主交代的任务看来是失败了,就连那两个宫女,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听了娘娘的话而放她们一马。
清英无奈叹息,但她如今也只能把这些情绪压在心底了,若是再犯一次,自已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清英只好藏拙敛锋,不再整什么幺蛾子。
魏瑨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毕竟清英是陪了若芸多年的人,看在这个面子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况且这出戏唱罢,他和若芸的关系,反倒是更亲密了。
他还要感谢他那好皇妹呢。
只不过,魏瑨想,上次的禁足还是没让魏玉真长记性,这才过去多久,又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