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那里,仿佛隔绝世外,琅琅出尘,可是他眉眼间又缠着沉沉的郁气,明明深陷囹圄却又保持骨子中刻着的清贵高雅。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像一朵濒临腐烂的高山雪莲,执着地等待着什么。
若芸看着他的脸,愣神了很久。
他生了一张令人过目不忘,见之忘俗的容颜,如松竹般俊挺,如兰花般清雅。绝非温润如玉,而是冷如冰河。
若芸同他成灰棕的淡色双目对视,措不及防被其中的冷意所震慑。
不是像魏瑨那样的令人生畏,压迫感极强。
而是这人眼中复杂的情绪压地若芸喘不过气来。
“殿下,你怎么能轻易放过她….卓氏一族可都是因为她….”
“住口,我说了,出去。”
那人再度开口,明明无甚表情,殷贺殷寿二人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听令出去。
空旷的地下室内只剩下了若芸和卓长澜。
她还被绑着,摔倒在地上,手脚不能动,若芸只能愣愣看着面前人。
若芸心中仍有恐惧,面前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卓长澜了吧…..
她记得魏瑨说过,卓长澜不是喜欢她么?
怎么也不把自已解绑扶起来。
若芸脑海一片混乱,她这样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着,卓长澜是为了威胁魏瑨才绑架她,还是单纯想见见她呢…..
卓长澜不说话,若芸也不敢说话。
他只是起身走向若芸,扶她起身,又把她身上粗粝的麻绳一点点细心地解开,动作温柔得简直不像是面上一片漠然冰冷的他。
若芸心中的恐惧好像也消散一些了,他应该对自已没有那么大的恶意….最起码应该比刚才那两个人好一点。
“你就是….卓长澜么?”
若芸磕磕巴巴地开口问,即使确认的差不多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问一下的。
卓长澜给她解开麻绳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若芸的脸上。
即使是奔波逃亡,发髻散地散,乱得乱,脸上都沾上了灰尘泥土,她依旧很美,像是被蒙尘的明珠。
卓长澜眼前浮现起她明媚的笑容,张扬的神态,任性又娇纵,看向他的目光里总是有惊艳和眷恋的爱意。
记忆中的脸和面前的她相重叠,现在的她,像是受惊的幼猫,惊慌失措的神情哪有半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影子。
杏眼水雾朦胧,青丝零落,贴在细白的小脸边上,破碎可怜得让人心口发闷。
最让卓长澜心痛到喘不过气来的,还是若芸的眼神,和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态度。
怎么是那样 的陌生?…..
“还记得我是谁?”
卓长澜有太多话想要和若芸讲,只是看着她陌生警惕的眼神,本就内敛沉默的他,只好欲言又止。
他忍耐着思念和情欲,轻轻抬起手想要去摸摸若芸的小脸。
他从前经常喜欢这样摸摸她。
若芸偏头躲开了,她小声地说:
“阿瑨和我说过你…..”
卓长澜的指尖落在半空中滞住,他听到了若芸的话。
即使是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他还是低估了自已的承受能力。
阿瑨?喊魏瑨阿瑨?
一定要这样杀人诛心么?
卓长澜心中刺骨的疼以及恨,他努力克制着自已的情绪,带着幽暗恨意的月眸凝视若芸,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若芸的手腕。
“他是我们的灭族仇人,你怎能唤他这样亲密的称呼?!乔乔……”
若芸美目因为震惊而睁大,是因为他喊自已的称呼。
乔乔…
乔乔?
乔乔是谁,什么情况……
不是弟弟口中的那个乔乔么?乔乔不是弟弟喜欢的人么?
为什么卓长澜会喊自已“乔乔”?
若芸的头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得剧烈疼痛起来,她挣脱卓长澜的手痛苦的捂着自已的头。
“什么乔乔?!我是沈若芸,我是芸儿…..他们都这样叫我 ……”
她拼命的想要想起什么,可脑海总是空空如也。
卓长澜 克制冷淡的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他想要伸手去抱一抱若芸:
“乔乔……”
你是要想起来了么?
若芸却尖叫一声推开了卓长澜,娇秾精致的小脸苍白一片,粉唇都没有了血色。
她颤抖着唇,瞳孔都开始有些涣散:
“你别碰我,走开!我不是乔乔,我是若芸,我是芸儿……阿瑨,阿瑨,你在哪……”
若芸忽然崩溃地哭出来,抽噎中喊着的都是魏瑨的名字。
她对自已竟然抗拒到如此地步。
卓长澜微微阖了阖双目,强迫着自已不要崩溃。
石刻般根骨分明的白皙手背,因为恨意、因为失望,此刻暴起蓝紫色的脉络和青筋。
她只是失忆了才会这样,要循循善诱地让她想起来所以…不要逼她,不要逼她,不要逼她……
他也见不得她这样受苦。
卓长澜在心底默念了不知多少遍,他把语气放的和缓温柔,一如他们从前那般。
“你受伤了…我找人给你包扎,好不好?”
他试探着想要去握若芸的手,鲜血淋漓地不处理,更严重了可怎么办。
若芸却猛地拍掉了他的手,双目红红的像兔子一样,她带着敌意看向卓长澜:
“是你绑架我到这里的…你也要分开我和阿瑨,别碰我,别碰我!”
卓长澜的眸色逐渐冷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拿现在的若芸怎么办才好,恨也恨不得,爱也爱不得。
他不顾若芸的抗拒,抱起她豁然起身,月白色掺湛蓝的华服也染上尘土,卓长澜把她按在怀中,若芸便一点都动弹不得。
“乔乔怎么能忘了我呢?当初你那么喜欢我,不是么?”
他灰棕色的月眸紧紧盯着若芸,原本的淡然无尘全部消散,只剩下积攒已久的各种情绪。
爱她,却也恨她。
当初乔芸被魏瑨带入宫中,那时乔家已经亡了,所有人都说,不要去淌浑水,不要为了一个失势的落魄贵女做不该做的事。
可为了乔芸那一句“长澜哥哥救我”,卓长澜愣是不听家中劝阻,带了那么多人深夜闯入皇宫。
那可是谋逆的重罪。
只不过是魏瑨一箭双雕得诡计罢了,他终于有了借口去动卓家。
于是,卓氏一族被扣上“谋逆”的罪行,死的死,逃的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