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太痛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听不到。
她艰难睁眼,有很多人都围在周围,焦急地、关心的,应该是要她再用点力、再坚持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没有晕死过去,这场酷刑持续了不知多久,窗外的夜色都渐渐变为了鱼肚白。
“太好了,生了生了!快去禀报陛下!”
两个女医官一人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小心翼翼的,快步走出内室。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了小皇子和小公主!”
魏瑨眉间的忧色并未全然消散,还没来得及看眼孩子,他开口询问:
“皇后怎么样了?”
“回陛下……皇后娘娘她,昏睡过去了……”
魏瑨心中一紧,大步迈向内室。
“陛下,皇后娘娘她很累…”
男人充耳不闻,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掀帘入内。
她安静地躺在繁复层叠的被褥中,脸色苍白,如同毫无声息。
魏瑨轻轻坐在她的床榻边,也怕吵醒了她。
不过他的担心实在多余,若芸已经是脱力到昏厥。
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心想,这一幕简直就像自已给她灌下失忆药物的那夜。
她也是这样静静躺着。
这一次再醒过来,她会记起从前的所有。
若不是郑殊月那个贱人…算了,也许终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问题。
魏瑨心中忽然蔓延开来巨大的恐慌和害怕,他要失去她了。
他守了一夜未曾合眼,就想静静看着她最后乖巧的模样。
————
现在不仅是身体在痛,头也疼。
她颤巍巍睁开眼,铺天盖地地记忆涌现在脑海中,即使有心理准备,但是明显准备做少了。
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假的。
她心脏都仿佛被人掏空了,只剩下麻木。
“芸儿…你醒了…”
左手被男人宽厚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微愣了一下,默默抽出。
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魏瑨凤眸中浮现愧疚,他召来女医官把孩子抱过来。
小小的两个婴儿都在睡觉,乍然被抱过来也没被惊醒,依旧沉溺在睡梦中。
“芸儿,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魏瑨生疏地抱起小公主递到若芸面前让她看看。
“她是不是很像你?”
提起孩子,若芸微微偏头去瞧,小小的一团被包在襁褓中酣睡,真是可爱极了。
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却还是收回了。
眼中忽然氤氲水雾,冷不丁地几滴眼泪夺眶而出。
魏瑨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放回到医女的怀中,他想要伸手擦去若芸的泪水。
“怎么哭了…”
怎么哭了?
他还有脸问自已?!
若不是魏瑨,她应该和长澜哥哥拥有一个孩子,过着和美幸福的日子,可这一切,都被他给毁了!
还有父亲…
她的家,都毁了。
都毁了!!!
“我不想看见你。”
她不想争吵,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推开魏瑨,她把自已蒙在被褥里,试图隔绝这一切。
魏瑨怎么可能会离开,他知晓若芸怨自已,可他不会放手。
“孩子还没有起名字,芸儿说叫什么好?”
她捂住耳朵,根本不想听。
可魏瑨偏偏就要说这些,什么孩子不哭不闹很安静,还要给公主起封号之类得云云……
听得她头疼。
一定要在她的伤疤上反复践踏么?
她猛地坐起身来,“够了,魏瑨,你能不能闭嘴!”
魏瑨忽然也安静下来,他静静地看着若芸。
她脸色苍白,面带怒容,杏眸中尽是隐忍着的痛苦。
“我今天不想和你计较,我很累,你偏要把孩子抱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么?”
“想用孩子让我回心转意,我就告诉你吧,不可能,我不会原谅你。”
她冷静地可怕,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
魏瑨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芸儿果然都想起来了,一定要这样么?我们有了一双儿女……”
她打断魏瑨:“我说过,休想,没用。”
“你做过的事,你心里清楚,罄竹难书…罪无可恕,你都做了些什么?杀了我全家,还要让我做沈禄那个老匹夫的女儿?!”
沈禄和乔渊,从前在朝堂上就是对头,如今,竟要她认旁人做父……
“还有什么沈若芸,真是可笑至极,乔芸就是乔芸,你一句话就能改变我之前的所有么?”
睡着的小公主和小皇子都哭了起来,偌大的殿宇内,婴儿的哭声格外恼人。
医官抱着孩子退下了。
乔芸看着魏瑨,原本想要克制的恨意尽显。
“你毁了我的所有。”
魏瑨瞳孔颤动,他慌了。
“芸儿,我只是想让你忘记从前的痛苦,不好么?”
乔芸忽而笑起来:
“我的痛苦,都是你带来的。”
魏瑨没做声,他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什么。
“我父亲是你杀的,乔家的人,也都被你赶尽杀绝。”
她冷声陈述着事实,脑海中浮现乔家被灭族的那一幕。
她从靖安侯府赶回乔家,往日风光无限的乔府血流成河,骄傲得意了一生的父亲一夜白头,第一次对她说重话,是让她回靖安侯府保命。
欲语泪先流。
魏瑨还想要解释:“我……”
乔芸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是,我的父亲为官一辈子,是做错了很多事, 是你们口中的奸臣,想要我乔家死的人数不胜数,”
这不是乔芸第一次说这些话,从前还未失忆时,魏瑨强行把她带回宫中,她说过无数遍。
乔芸顿了一顿,眸色闪过恨意和嘲讽。
“你既然杀了我全家,就不要再奢望更多,更何况,还拆散我和长澜哥哥!”
魏瑨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阴沉扭曲。
又是卓长澜。
他按耐住自已的情绪,又一次耐心解释:
“乔家的事,我没有退路,乔家的势力抵挡皇室半壁江山,我既然要清氏族,匡魏室,第一个就要…”
乔芸冷笑:
“既然如此,当初怎么没把我也杀了?!”
魏瑨沉默须臾,看着她倔强的模样,道:
“你知道又何必问,没人比我更爱你。”
又是这样的话。
乔芸不懂疯子,更不懂魏瑨。
“你还不如说,你是太恨我了。”
“不仅要杀了我全家,还要拆散我和我夫君,设计让我失忆,再爱上仇人你?”
“你是有多恨我啊魏瑨,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乔芸忽而笑了,苍白精致的面孔在此刻绽放残忍的笑颜。
魏瑨慌乱地摇头,他捧住若芸的手解释:
“芸儿,你恨我,我知道,可是怎么能质疑我对你的爱?”
“乔家没了,卓长澜没了,你不就只能依靠我了么?我会把你保护的很好,我会对你很好,如果不是郑殊月,我们会恩爱相守,白头到老!”
乔芸简直要被他荒谬且极端的话语气的心口发疼。
这是什么样的疯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狠狠推开魏瑨:
“我还要感谢郑殊月呢,如果不是她,我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我要永远活在那个虚伪的谎言里,成为你的玩物?!”
“我后悔没有早点恢复记忆,否则,也不会让长澜哥哥伤心痛苦!”
想起被卓长澜带走后,自已的所言所做,若芸简直心如刀割。
魏瑨冷笑:
“玩物?你见过谁费尽心思地对待一个玩物,我爱你,胜过我自已。”
乔芸毫不客气:
“你的爱,我乔芸宁可不要,遇见你,是我的灾难,灾难你懂么?你毁了我的所有,我的家人,我的爱人!”
魏瑨忽然冲上前去拽住了若芸的手腕,凤眸中是几近癫狂的爱意和,不甘。
“你不要也由不得你,孤是天子,整个天下都是孤的,你的所有,就只有我。”
乔芸心中涌上无力感,她要挣脱魏瑨的桎梏,却反而被他紧紧抱住。
“乔芸,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愿意最好,不愿意也只能接受!”
“你这个疯子!疯子!!!”
她猛地推开魏瑨,目光扫过桌案上放着的瓷碗,里面都是药汁。
她想也没想拿起来就砸在魏瑨的身上,药汁洒在他黑金曳洒的朝服上,陶瓷的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瑨赶紧松开乔芸去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陶瓷碎片迸溅地到处都是,有一片擦过魏瑨的侧脸,划出沁着血的伤痕,锋利无比。
乔芸毫发无伤。
“你这样让我实在是恶心。”
魏瑨动作一顿,最终无力地坐回到她的身边。
“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事已至此,你放我出宫,我要去我父亲的墓前看看他。”
从父亲死后,乔芸就没去过他的墓前,不仅是因为她被魏瑨强行带入了宫里,更因为,魏瑨根本不肯告诉她,父亲葬在了哪里。
魏瑨神色阴沉,显然是绝不可能同意。
两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魏瑨先开口:
“你是我的妻子,是东魏地皇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在宫里,你还想去哪里?”
乔芸淡淡道:
“我不是你的妻子。”
“我也不会愿意在宫里呆着。”
魏瑨捏了捏自已地眉骨,还是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孩子的名字还没取。”
“公主先出生的,是姐姐,长发绾君心…便叫绾绾,好不好?”
乔芸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魏瑨继续自言自语:
“我们的女儿就叫魏绾,至于儿子,便叫魏鎏。鎏金岁月…寓意很好。”
魏绾,魏鎏。
挽留。
乔芸读出了他的用意,想用孩子来挽留她么?
她想起来那两团小小的孩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想要割去和魏瑨的所有,可是面对自已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自已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乔芸不知道自已能否做到这样狠心。
孩子身上,也留着乔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