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路打听着往国营招待所走,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熊横看着司一乾费劲地拎着那装着四十斤红参的尿素口袋,决定进去买个大旅行袋啥的。司一乾不想去,被熊横硬拽进去了。
临近关门,百货大楼里没多少顾客,穿着统一制服的售货员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唠嗑,没有一个售货员招呼他们。
俩人快速转了一圈,也没看见有旅行袋,不过走到一个柜台,司一乾再也走不动路了,趴在玻璃柜台上,双目放光:
“哎呀妈呀,瑞士产的一类一等劳力士17钻全钢防水防震大三针金凸字男表,贼拉好看,四百五十块钱一块,除了贵,没毛病;”
“一类二等欧米茄17钻全钢防水防震大三针男表,三百五十块钱,比劳力士便宜了一百块钱,我咋看着比劳力士还好看捏?”
“三类17钻全钢防水防震大三针梅花男表,都甜蜜得二百五十块钱,买不起啊买不起,不过确实是比一百多的国产魔都手表好看。”
……
司一乾的嗓门本来就大,又在这大呼小叫,成功地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两个男售货员靠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个大扳手。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挺懂表。”
熊横往柜台里瞅了一眼,撇撇嘴。
在他眼里,柜台里那一小堆约莫得有十好几块的手表,一块比一块丑,不知道司一乾鬼叫个什么劲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银!
“他懂个6。”其中一个男售货员指着柜台道:“每块表旁边都有那么大标签,你瞎啊,看不到?瞅你俩这穷13样,也不像是能买得起进口表的人。看看得了,看完撒楞走,别耽误我们下班。”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们。”熊横不爽了。
“投诉?哦,你个小鳖犊子是要举报吧。”
男售货员不屑道:“去,撒楞去,不去你是我养的。知道主任办公室在哪不?从这往前走,走到头右拐再左拐,看见楼梯上三楼,然后……算了,我还是发发善心带你去吧,省得你找不对地方。”
“小田主任,你逗这傻子干哈呀。”
另外一个男服务员道:“举报还用得着上楼?咱大主任你二叔多忙啊,大主任不在,你这个二主任当家,举报找您老人家就行。”
王超嘞!
熊横怎么有种“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干椒。
“叫什么主任,我就是一个刚上班不到半年的小售货员。”
“小田主任”笑骂道:“咱们都是为顾客服务的,别整得匪里匪气的。什么大主任二主任,你小子一说跟甜蜜威虎山大当家二当家似的。百货大楼好好一个国营正规单位,在你嘴里变成了胡子窝。”
“是是是,小田主任教训的是。”男售货员先冲着“小田主任”点头哈腰,然后又对着熊横河司一乾他们俩举起了大扳手:“我怀疑你们偷了我们商场的东西,跟我走一趟吧,上楼到保卫科接受检查。”
“偷你小妈个大烧杯啊。”
“小田主任”在扳手男售货员脑袋上凿了一记:“少甜蜜没事给自已找事,马上下班了,赶紧跟我走,二麻子那牌桌都支好了。”
“那更得把他们带上去了,随便罚点款,要不然我哪有钱上牌桌啊。”男售货员毫不避讳地把阴……阳谋当着熊横他们的面说出来。
“罚个屁,就这俩穷鬼,看着就不像有钱的。赶紧跟我换衣服准备下班,今晚老子要大杀四方。”“小田主任”不耐烦道。
“算你们走运。”
男售货员瞪了熊横他们俩一眼,跟着“小田主任”走了。
“还有sei?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被司一乾拉着出了百货大楼,熊横对着空气无能狂怒,吼完之后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要是老子的粗粮在手,高低得发个我老哥曝光。
“王法?”司一乾冷哼一声:“你跟公家人讲王法?有病吧?他们就是法!当他们单位保卫科是吃素的?大黑星顶你脑门,银手镯把你拷在暖气片上,审完以后都不用扭送派出所,直接送老哥农场。”
“服。”
熊横灰溜溜继续往前走,在离百货大楼不远的地方找了家国营招待所,办理入住的时候,里面的工作人员虽然态度不好,但也没为难。
眼瞅着到了饭点,吃了一肚子窝囊气的熊横没胃口,懒得下楼去吃晚饭,大棉鞋都没脱,往床上一躺就蒙上了被子。
“死要钱”难得没有啃他尿素袋里的窝窝头,下楼去招待所的食堂吃大餐去了……嗯,秀色可餐的餐。
刚刚进招待所的时候,司一乾看到了一个穿着厨房制服风韵犹存的阿姨,让司一乾怦然心动了,那就是他的大菜。
经常进老哥农场的人都知道,在那里待得时间长了,多少多会成为ET它二哥BT。老T家就没正常人,大哥叫AT,入赘到M家,随妻姓,整天被人提款还自得其乐,纯纯9999大烧杯。
司一乾也不例外。
当初他在农场发高烧濒死,一个管教干部的老婆,同时也是农场食堂的厨子给他一片已经过期的安乃近,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从此,微胖女神就成了司一乾的最爱。
在这个普遍偏瘦的年代,想养出个胖大姨,还真不容易。
一天之内能遇到俩,司一乾都觉得他走狗屎……桃花运了。
火车站那个不是司一乾的菜,太凶。
他还是更喜欢带着卫生帽,系着脏兮兮、油腻腻的围裙,浑身散发着油烟味的厨房大姨,有股妈妈的味道。
呸……以上纯属污蔑。
人家司一乾只是刚离开家,就想妈了而已。
不大会儿,司一乾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不少东西。
“呸……”
熊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先吐了一口,招待所这破被罩少说得有半年没换了,真甜蜜够味:“回来得这么快,小蝌蚪找妈失败了?”
“找什么妈。”司一乾臊眉耷眼道:“我这不是怕你个小王八犊子饿得慌,下楼给你买吃去了,你爹都没我对你这么好。”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熊横幽幽道。
“买桔子?”司一乾懵了:“桔子不是南方水果吗?咱们这可不产桔子。这大冬天的,就算从南方拉过来,卖的应该也很贵吧?”
“我记得那教授说过,桔子在一斤京城得卖好几块钱。那么贵的水果,哪是咱这种人吃得起的。咱们这边国营大厂过春节发福利,最多也是苹果、梨什么的,南方水果他们都发不起。”
“跟你开个玩笑,当什么真啊。”
熊横还真有点饿了,拿过司一乾带回来的食物,撕开黄草纸,对着里面包着的肉就是一大口。
“呸……”
刚入口就立马吐了出来,熊横赶紧用柳条外壳的暖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温水,普通旅客想在国营招待所喝到热水,想桃子吃呢。
“你甜蜜在哪买的卤猪蹄啊,怎么骚的乎的?”
“猪蹄?”
司一乾也拿过一块黄草纸包的肉啃了起来,边啃边说:“卤猪蹄才几毛钱一斤,这东西可比猪蹄贵多了,一斤能买十好几斤猪蹄。”
“王超嘞,真的假的?”
熊横又咬了一小口,咂吧咂吧了嘴,好像是挺好吃的,越嚼越香。
难道这玩意儿跟榴莲似的,吃的就是那臭气……呸,钱气。
越贵,越香。
一口气吃完了一大块,熊横感觉自已跟吃了块大肥肉似的,饱了。
“这甜蜜到底是什么肉啊?怎么感觉越来越腻得慌?”
熊横用大衣袖子抹了抹嘴唇,有股很强想喝茶的冲动,明前御茶园龙井、黄山毛峰、太平猴魁、金瓜贡茶、凤凰单枞啥的随便来个七八十来斤。实在不行,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也凑合。
“你的肉。”司一乾咧着大嘴道。
“鬼扯什么。”
熊横又拿起一块黄草纸包的肉,翻来覆去看:“我甜蜜敢割我的肉,你甜蜜也得敢吃啊。真当你是十字坡上的孙老板娘啊。”
“嘿嘿。”司一乾擦了擦嘴,道:“你姓什么?”
“我甜蜜姓熊啊。”熊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的肉……熊肉,确切来说是熊掌。”
“王超,真的假的?”熊横拿着肉,使劲闻。
“嗷嗷真。”司一乾拍着胸脯道:“从山上打的纯野生熊。”
“敬畏自然,拒食野味。”
“野味不补,反害健康。”
“滥食野味,病床留位。”
……
熊横把他能想到的宣传语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然后闭上眼对着手里的肉就是狠狠一口:真香!
来都来了……呸,都卤好了,不吃多浪费啊。
“你别光吃肉,来口酒。”司一乾拧开了一个大罐头瓶:“这是柳河山里的野葡萄酿的酒,贼拉好喝。”
说完,司一乾自已对着罐头瓶口“吨吨吨”就是一大气。
“你甜蜜少喝点,葡萄酒这玩意喝多了,比甜蜜白酒还醉人。”
“没事。”司一乾不以为然:“就是甜水,喝多少我都不会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