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干哈?”
熊大海扬起了烟袋锅,这次是实打实敲下去了:“往哪卖用你管啊?你管好你自已得了,瞎操的哪门子心。”
“我就是好奇,好奇。”熊红卫讪讪道。
“大侄儿,你别听老三瞎嚷嚷。”熊大海对熊横道:“打小这孩子就好信,粪车从俺家门前过,他都得尝尝咸淡,不用管他。”
“叔不愧是玩参的行家。”
熊横完全无视了熊红卫,从麻袋里抓出一把红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品质没得说,100块钱一斤,我都占了叔的便宜。”
“什么100块钱一斤。”
熊大海掏出烟袋,往烟袋锅里装了一锅烟叶,熊红卫赶紧掏出火柴给他点着,熊大海“滋滋”地抽了一口,道:“这回你们给的是现钱,就是90块钱一斤,总共66斤,是多钱来着?”
烟袋锅:感谢掌管烟草之神,老子终于干了回正事。
“五千九百四。”熊红卫张嘴就来。
“这是六千。”熊横从大衣口袋里面拿出了六沓大团结:“给叔凑个整,六千也好听,多出来那六十块钱,叔拿着买烟叶子抽。”
“那我得抽到啥时候啊。”熊大海乐呵呵道:“老三,你听见了没,里面有六十,是我的,回去不许跟你娘说。”
“六十块钱买的烟叶子,能抽到你走。”司一乾冷不丁来了一句。
“会不会说话,你个小瘪犊子。”熊大海扬起烟袋锅,里面的烟草差点掉出来,他赶紧放平:“叔争取走在你后头。”
“咳咳……”熊红卫用胳膊肘碰了碰熊大海。
“我的好大侄儿啊。”
熊大海会意,道:“你那个工作……稳当不稳当啊?用不用叔再给你拿点钱,你去活动活动?老三一天没去报到,这心里总不踏实。”
“稳当,必须稳当。”司一乾拍着胸脯:“比你的老牙都稳当。”
“回去我就给我杏林哥多烧点纸,让他夜里给你托梦,好好骂骂你个没大没小的小瘪犊子。”熊大海威胁道。
“我爹喜欢看医书,你最好给他多烧点医书。”
“大侄儿。”熊大海瞪了司一乾一眼,然后对熊横道:“不是叔要催你,主要是吧,老三在公社处了个对象,女方父母要求他必须得有份正式工作,才同意他俩的事。叔为了这个事,都快愁死了。”
“老三处对象了啊,好事,大好事。”司一乾冲着熊红卫挤眉弄眼道:“哪天带来给哥哥们看看,哥哥们帮你把把关。”
“有时间的。”熊红卫面带得意:“兰子在供销社上班,忙。”
熊横把麻袋的口系好,拍拍手,对司一乾道:“你看着家,我跟老三去大队部打个电话,把他的工作落实了,顺道把叔给送回去。”
“不用送。”熊大海高兴了:“我自已回去就行,还能有人抢我老头子咋地?工作的事最重要,你是不知道,老三那唉声叹气,都快把全家给烦死了。你婶对他那叫一个操心,生怕他往冰窟窿里跳。”
“要送。”
熊横把铁骨朵挂在大衣里面:“安全第一,毕竟那么多钱呢。”
“中。”
……
先把熊大海武装押运送回家,都不用进他家门,就能听见他家院里传来的说话声,指定是货主们等着收款呢。
然后熊横和熊红卫去了大队部。
“大窝囊,听说你往南方倒人参了,挣了不少钱吧?”
大队部里坐了不少人,外姓村民甲阴阳怪气道。
“挣什么钱。”
熊横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吃了几颗,然后道:“我带着货坐火车到北国山城,那里的工商正抓倒参的贩子呢。要不是我跑得快,也得被抓。听那边人说,不光在火车站抓,火车上也抓。”
“进关指定是进不了了,我只能回来,最后在县城把货倒给了一个南方来的客商。那南方人真不是东西,往死里压价。那价给的那叫一个低,我都想削他了。不过南方人是真甜蜜精明,咱不服都不行。”
“忙活了好几天,最后一毛钱没挣着不说,还搭进去不少路费和吃饭、住店钱,这把我亏大发了。往后啊,我还是老老实实种我的参吧,再也不干倒买倒卖的事了。有些钱,就不是咱这农民能挣的。”
“嗯呐。”村民乙道:“我外甥女家婆婆的表哥的堂妹的小姑子的大伯子哥的儿子也干这买卖,人家挣钱海了去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村民丙道。
“那小子的老丈人是国营药厂当采购科主任的,给他挂了个采购的名,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带着园参全国各地跑,工商都管不着。”
“所以啊。”副大队长总结道:“多大脑袋顶多大帽子,不该自已挣的钱,别虾鸡扒去想。想也没雕用,谁让你没个好丈人呢。”
世人对成功者总是不吝赞誉之词,有眼光是贴在他们身上最常见的标签,好像只有他们才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商机和机遇。
其实有发现的眼睛的人有的是,成事的却寥寥无几。
就拿网文里的万年老演员92发财证来说,就算普通老百姓能看到它的升值空间,可是一张30块钱的单价,在那个全国职工平均月工资仅200块钱出头的年代,有几个人舍得花六分之一工资去赌?
那玩意就跟刮彩票差不多,大概率就是个“谢谢惠顾”。
就算你狠狠心,花一半工资买了3张发财证,毕竟还得剩下一半工资吃饭交房租等日常开销不是,按网文里的160倍收益,90块钱也就变成14400块钱,这点钱在92年的魔都能干啥?
要知道92年魔都的房子均价每平都得上千,这点钱也就够买个大点的厕所。普通人不管在哪个年代,想暴富都太难了。
就是去买彩票,你都得有个当主任的老舅,否则只能梦里想。
梦想,梦想,可不就是梦里想。
所以“机遇是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绝对正确,这个准备可不只是你的个人素质,而是包括你爹的财富、地位在内的各种客观条件。
不要抱怨八十年代的你爹没有抓住机会,有些机会他连抓的资格都没有啊。有的爹确实没努力,可是有的爹努力了也没用啊。
当然了,努力肯定是没错的,万一成功了呢。
……
吃了一大捧花生,喝了半茶缸子热水,熊横才等来了去求钥匙的熊红卫。大队部那部电话是锁在木匣子里的,钥匙在大队长夫人那。
看着熊红卫娴熟地开木匣子,拨号,熊横问:“不用我告你号码?”
“不用。”熊红卫一手拿着听筒,道:“全镇主要单位的电话号码,都在我脑子里。我天生记忆力就好,有规律的号码,很好记。”
这时候电话通了,熊红卫用标准话术道:“喂喂,是仙人桥农信社吗?这里是熊家屯大队部,麻烦找一下信贷员余跃进同志,谢谢。”
“我就是。”电话那头传来余跃进严重失真的声音。
熊红卫赶紧把电话递给熊横。
“余老二啊。”熊横接过了电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用座机打电话就是这么魔性,不大点声不舒服斯基:“我熊横。”
“小熊同学啊,有事说,我还忙着呢。”
“你让我给你找的人,我找好了。”一屋子人,有些事不便明说。
“找人?哦,你说那个啊。”余跃进的反应很快。
“那我让他什么时候去找你?”熊横也不废话。
“那就明天吧,明天早上九点。你给我找的人牢靠不牢靠,我可跟你说,不是啥人我都用,得先看看他能不能干得了我那个活儿。”
“我办事,你放心。”熊横利索地撂了电话。
“钱叔,这是电话费。”熊红卫从兜里掏出五毛钱,递给老会计。
正常话费一分钟多少钱不知道,反正用熊家村大队部的电话打市话每分钟5毛钱,打长途每分钟1块钱起步,越远越贵。
“大窝囊,你出息了啊,农信社的余信贷员你都认识。那可是个大能人,一般人想跟他搭上线都不容易。”村民丁道。
“咋不容易了?”村民甲大声反驳道:“我上次去公社赶集,就看见那个姓余的在集上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在他们农信社贷款,好话说遍,他都快给人跪下了。晌午他在国营饭店给吴家屯的吴老四敬酒。”
“废话。”村民丁的反驳更大声:“吴老四可是养猪大户,家里养了几百头大肥猪,镇一把见了他都得给他敬酒。你去站人家余大信贷员跟前试试,看人家会不会勒你个穷13。”
“你甜蜜说sei是穷13?信不信我削你。”村民甲恼羞成怒道。
“我甜蜜还真不信。”村民丁可不怵村民甲。
“老子穷,老子光荣。”村民甲揭短道:“老子再穷,也比你这个瓷公鸡强,谁不知道你熊大强拉完粑粑都得嗦啦嗦啦手指头。”
“你甜蜜才拉粑粑不舍得用草纸,用手指头抠呢。”
……
两个非典型东北人,呛呛了半天还没打起来,主要归功于副大队长坐镇,只见副大队长咳嗽了一声,俩人瞬间都不说话了。
“大窝……大侄儿啊。”副大队长和颜悦色的对熊横道:“电话里听你说你给余信贷员找人了,找人干哈啊?”
“嗨。”熊横随意道:“这不我跟余老二是初中同学嘛,他家厕所倒了一扇墙,让我找人帮他垒墙头呢。”
“垒个墙头还得先跟主家见见,公家人都这么讲究吗?”
“嗨,余老二那小子,打小事就多,干啥事都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