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四日,宜出行,胡四奶奶说的。
一大早,江解放就开着大卡车,到狗熊岭……熊家屯接熊横他们了。离春节也就剩下半个来月,江解放的车专门跑喜都线,两天一趟。
按照老规矩,熊横和江解放坐司机楼,司一乾、熊红星还有祁东强三人盖着破被子挤在后车厢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专门押车的伙计——江解放的堂弟,江建设也被江解放赶到了后车厢里。
那个装熊横的南方老板的,不用说就是祁东强了。
拜祭完他的小青梅以后,熊横让他帮个忙,祁东强痛快答应了。
一路上还算顺利。
佳节将至,上面放下话来,要让广大老百姓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各路牛鬼蛇神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偃旗息鼓,做起了乖宝宝。
不乖不行啊。
前辈座山雕那么大的能耐,都让剿匪小分队给端了老窝,更不用说他们一帮小小卡拉米了,XXXX的铁拳可不是吃素而是要吃人的。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把着方向盘的江解放看着道两边飞快后退的秃树和雪堆,一时间歌性……戏性大发,一板一眼地唱了起来,就是没有一板在调上。
“停车。”
坐江解放旁边的熊横突然喊道。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停车干哈?”江解放没听熊横的话,反而把油门踩到底:“难道你要尿尿?不对啊,你不是刚尿没多久吗?老弟,你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肾虚了吧?”
“你甜蜜才肾虚。”熊横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肾虚这俩字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个。
“老子是嫌你唱的戏难听,我宁愿去后面喝西北风,也不想搁你身边待着了。”熊横夸张道:“人家唱戏要钱,你唱戏甜蜜要命。”
“有那么难听吗?”江解放乐呵呵道:“我们老板挺乐意听我唱戏的啊。对了,说起我老板,我还真有个事要告诉你。”
“啥事?”
“浑江药材公司欠我们老板不少钱,还不上,最后拿人参给我们老板顶账。我开车去拉的,足足有好几千斤。我们老板要参没用,打算全部处理掉。你要是感兴趣,有空可以去看看,很便宜。”
“有多便宜啊?”熊横来了兴趣。
“顶账的货,市场价对半砍都是轻的。”
江解放道:“就按你倒的那些32支红参来说,他们药材公司从参农手里收,才给人家50块钱一斤,给我们老板按一斤25顶的账。”
“王超嘞,药材公司收的那么便宜的吗?”熊横惊呼。
“这事你应该知道啊,你不就是种参的吗?”
“老子知道个屁。”
熊横骂道:“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参,好不容易见收成了,被我那该死的弟弟全抢走了,我都没跟药材公司打过交道。”
“哈哈,谁家没有个败家子啊。”江解放笑道。
“参农不容易啊。”熊横感慨道。
“是啊。”江解放也道:“人参虽然不统购统销了,但上面每年还是会对那些种参的大村下达收购指标。只有完成了计划指标,才允许他们把剩下的往市场上卖,否则,一道命令,就收回他们参园。”
“这甜蜜是生抢啊。”熊横口吐芬芳道:“&*%$#@^……”
“行了老弟。”江解放等熊横骂痛快了,道:“咱就是一平头小老百姓,有些事就不是咱该操心的。咱还是操心操心怎么多挣钱,挣了钱吃点啥喝点啥,怎么多搞几个球大腚大的女人。”
“老江大哥,你这觉悟也不行啊。”熊横笑道:“好歹也是受D教育好多年的战士,这才退伍回家几年啊,怎么变得这么庸俗?”
“我倒是想高尚,高尚的起来吗?”江解放摇下窗户,往外吐了口痰,道:“同样都是在高原服役几年的汽车兵,人家城市户口的可以进机关当干部,我这农村户口的能进企业都是祖宗保佑。”
“不说这个了,没意义。”熊横道:“你们老板怎么不把那些参倒到南方卖?别跟我说,你老板不知道人参弄到南方是啥行情。”
“他当然知道。”江解放道:“啥挣钱的路子,能瞒得过我们老板那个人精。可是知道归知道,有些路子是不好走的啊。”
“按说我们要人有人,要车有车,直接开车运到南方去就行。可是那一车货能值甜蜜好几十万,就跟梁中书给他丈人蔡狗贼送的十万贯生辰纲似的,沿途的绿林好汉们不疯了才怪。”
“哈哈,老江大哥,看来你没少看水许传啊。”熊横笑道。
“水许传?”江解放也笑了:“你是说水浒传吧?老弟你说话真有意思,怪不得老哥就乐意跟你唠嗑呢。嗯呐,没事我就爱翻个四大名著,不对,是三大名著,那个红楼梦我可看不进去,写的什么玩意。”
“最近我淘到不少从南方流过来的武侠小说,什么《天龙八部》啊,什么《射雕英雄传》啊,我跟你说,老好看了。”
“说正事,说正事。”
熊横道:“公路要是不敢走,你们老板可以走铁路啊。”
“铁路也得不行。”江解放道:“那是几千斤,不是几十斤,要是靠人背着过去,得背到啥前啊。多请人也不行,人越多,路上越容易出岔子,要是出个人命啥的,后续没完没了的麻烦事。”
“麻烦事?能有什么麻烦事?赔钱就完了啊。”熊横问。
“老弟,你想简单了。”江解放道:“请生人吧,不放心,几千块钱的货,足够让人拿着货跑路了;请熟人吧,先不说我们老板有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随便一个人出点事,那就得管人一辈子啊。”
“别跟我说你们老板搞不来火车车皮。”
“你太瞧得起我们老板了,老弟。”江解放笑道:“如果不出省的话,我们老板确实能找找关系,让人给他批一节半节车皮啥的。可是去南方,不知道要跟多少个铁路局打交道,他哪有那能耐。”
“倒人参,也就老弟你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可以,但规模肯定起不来。说句不好听的,老弟你干这个,风险多大啊。路上被有关单位给查扣了,被人给偷了抢了,看着利润不小,但是风险更大。”
“也没那么邪乎。”熊横摸着脑袋道。
“咱们在路上跑的都知道,不出事那是祖宗保佑,但是祖宗们在家乡埋着呢,你要是跑太远,祖宗保佑不到,出点事那就是天崩地裂。”
“好了好了,我的老江大哥,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就别唠那些神啊鬼的了,你们老板打算啥价往外出那批参?”熊横问。
“没说死。”江解放道:“不过听我们老板那意思,只要一斤不低于30,就能卖,毕竟成本才25。我们老板做买卖,一贯的原则就是只要有的赚,那就能转多快就转多快,干贸易的就怕压货。”
“搜迪斯内……”熊横摸着下巴,寻思道。
……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江解放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大车店。
熊红星和江建设俩人留在车上,看着货,剩下的人先去吃饭,吃完了再换他俩去吃。
车上一刻都不敢离人。
要是没人看着,不出十分钟,别说货了,连轱辘都能给你卸走。
“老江大哥。”
点好了菜,司一乾凑到江解放身边,腆着脸道:“你这天天往喜都跑,知不知道现在喜都那边的君子兰买卖是啥行市啊。”
“这你还真问对人了。”
江解放放下捧着暖手用的茶杯,道:“我经常卸货的那个仓库附近就有一个花卉交易市场,我去那里边逛过。”
“怎么样?怎么样?”司一乾一脸期待的表情。
“我没深研究,不过我知道那里的人都甜蜜快疯了。”
“疯了?怎么说?”熊横的好奇心也起来了。
“一盆君子兰卖十四万你敢信?”江解放拍着桌子道:“一盆君子兰能甜蜜换一辆价值近十万嘎嘎新的皇冠轿车,你敢信?”
“我信个鬼。”熊横撇撇嘴道:“在魔都,有一回我坐的出租车就是皇冠轿车。听人家司机说,那辆车全部下来得三十多万。你家嘎嘎新的皇冠轿车再折旧,也不会就值十万块钱吧?”
“要用皇冠轿车换君子兰的,听说还是个港商。”江解放道。
“这就合理了。”
祁东强插嘴道:“也许人家说的价值十万指的是人家在红空买车的价钱,红空是自由贸易港,进口汽车不收关税。咱们内地可是对进口小汽车克重税,关税加上什么进口调节税,能到百分之两百多。”
“再加上购置费用什么的,国外几万块钱一辆的小汽车,弄到咱们内地卖个三四十万,再正常不过。”
“你挺懂行啊。”
熊横看着祁东强道:“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到底是干嘛的啊?”
“我在计委上班。”
祁东强淡淡道:“按说我应该继承小英的遗愿,大学里学医毕业后当医生,奈何我身体不争气,晕血还晕针,根本学不了医。”
“王超嘞,老哥你是管……不对,抓干部的啊。”司一乾道。
“不是。”
祁东强道:“我们单位的计是计划的计,不是纪律的纪。”
“我觉得吧……”熊横道:“就算他们把皇冠车开到喜都来,没准也就是买家和卖家勾结,把花的价格抬起来搞的一个噱头,谁甜蜜脑子有病,才会用进口轿车换一盆破花。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信!”司一乾激动道:“大哥啊,等我那盆君子兰换了小汽车,我开车拉你兜风啊。”
“兜你爹,你甜蜜也得会开车。”
“开车不是有手就行,会开拖拉机就会开小汽车。”司一乾越说越兴奋:“我跟咱们大队的拖拉机手学过开拖拉机,老简单了。”
“简单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