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熊横他们一行人继续开车往喜都赶。
喝了将近一斤地瓜烧的司机江解放同志,开起车来,比上午还要生猛,给熊横吓得死活不敢坐副驾驶了,跟祁东强领导换了位置。
坐车厢里,方便他遇到什么紧急情况,随时可以跳车逃命。
副驾驶是全车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不管大车小车。
真不知道那些女人为什么会喜欢坐老公/男朋友的副驾驶,面对危险猛打方向盘保全自已是司机的求生本能,副驾驶则要直面危险。
好在江解放技术过硬,没有主动跟路边的电线杆来个热吻,再加上这年头路上车少,天冷也没什么行人,下午两点有惊无险到达喜都。
江解放和堂弟江建设开车去仓库卸货,熊横和祁东强则跟着司一乾以及熊红星俩卖花小伙去了安乐路东段的花卉市场。
83年喜都官方批准在安乐路东段和朝阳公园、光复路东段三个地方,设立花卉交易市场。凡经营君子兰的国营、集体单位和个人(花卉商店除外),一律到花卉市场或花卉商店交易。
严禁场外私自买卖,违反者予以制裁直至没收其全部花卉。
当然,这两年君子兰交易被放宽,交易场所也多了起来,但那三大市场仍是喜都君子兰交易规模靠前的场所。
“来卖君子兰的?”
刚到花卉市场门口,熊横他们四个就被一个戴着红袖箍的大爷拦了下来,大爷的红袖箍上面写着“市场管理”四个大字。
“嗯呐呗。”走在最前面的司一乾应道。
“进入市场,每个人交五毛钱,每盆君子兰交两块钱,你们带了几盆君子兰?”大爷从口袋里掏出票本,准备开票。
“这么贵?”司一乾心疼道。
“贵?”大爷把票本夹在咯吱窝里,道:“给你们提供那么好的地方,怕冻着你们的君子兰,还给你们烧锅炉供暖,一盆花搁里面待一天才收两块钱,贵吗?现在煤砟子多贵啊,你们就知足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应该减半了吧?”司一乾讨价还价道。
“减个屁。”大爷粗着嗓门道:“进门就是两块,哪怕下午六点关门,你五点五十九进的。到底进不进啊你们?不进滚。”
“我们跟他不是一伙的。”
熊横道:“我们是来买花的,也得交钱啊?”
“交,是个人都得交。”
大爷道:“别说是人了,就是来条狗,嘴里不叼着五毛钱,也休想进我老刘头把着的市场大门。”
“你们喜都穷疯了吧?收卖家的摊位费也就算了,买家的钱也挣?”祁东强道:“我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还真是头一回见。”
“哼,少见多怪。”
一个路过的大哥听见他们的争执,停下脚步,插嘴道:“你们知道喜都每天有多少人进大大小小的花卉市场吗?我告你,喜都市里全部人口才200多万,报纸上说每天进花卉市场的人就有40万人次。”
“一个人进一次就收5毛钱,你们算算,一天得收多少钱?”
“你们少甜蜜搁这没屁搁楞嗓子,到底进不进?”大爷不耐烦道。
“进。”熊横指着司一乾道:“找他要钱。”
“四个人一盆君子兰,总共三块钱是吧?”司一乾一脸心疼地掏出三张女拖拉机手,递给红袖箍大爷。
“啊对……对你奶奶个腿。”大爷突然反应过来:“一个人是五毛,四个人是两块,一盆花两块,总共四块钱。差点让你个小王八犊子给糊弄过去。别看你大爷我连国小都妹有上过,但是算账是这个。”
说着大爷冲自已比划了个大拇指。
司一乾只得又含泪掏出了一张女拖拉机手。
大爷接过钱,麻利地撕票,递给司一乾。
“就这么放我们进去了?”熊横没事找事道:“我们这大包小袋的,你都不让我们开包检查一下?不怕我们夹带几盆花进去?”
“检查个鸡儿,费那劲呢。”大爷不屑道:“一盆花旁边必须放着一张票,没有票的我们市场有权没收。”
“那要是我们卖出去一盆再拿出来一盆呢?”熊横道。
“看看这个。”大爷指着他身后被他挡住的一个告示牌道。
“凡在市场上销售君子兰花(包括花籽)的个人,必须主动,如实向税务机关申报成交额,办理发货票手续,交纳百分之十的临时经营工商税。每次或每日成交额在五百元以上的,还要加成加倍征税。”
“凡隐瞒不报或以多报少进行偷税的,税务机关要依照税法,除追补应纳税款外,并处以五倍以下罚金。”祁东强大声念道。
“办发货票的时候,拿着花的门票可以抵两块钱的税。”
这会儿没啥人进市场,大爷也乐得有个人唠嗑:“并且买主出市场的时候,也必须出示给花买的门票,要是没门票就出不去。”
“这门票印刷也不难,你们就不怕别人私自印?”熊横把门票拿在手里,看了一下,道:“印一张门票成本最多几分钱,印出来一块钱卖给卖主,绝对会有人乐意要,毕竟他们还能省一块钱不是。”
“印?你甜蜜也得敢。”大爷道:“上面早就发告示了,敢私自印刷市场门票,视同造假币,逮着就毙。不光抓卖假票的,用假票的也抓。只要你脑子没大病,就不会为了省一块钱,把自已折进去。”
“行了,小伙,你以为就你是聪明人啊,比你聪明的多了。一天好几十万的大买卖,上面重视着呢,你能想到的,人家想不到?”
“能进机关当干部,哪个不比你小子聪明?你真以为那帮子机关干部啥正事不干,净搁那喝茶看报纸了?他们最大的工作就是动脑子琢磨事,也琢磨人,你能想到和你想不到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就拿那个报税来说吧,看看这个。”大爷又指着告示道。
“对违反市场管理,进行场外交易或偷税行为进行检举,经查实处理后,可以从罚款中提取百分之三十以下的金额奖励检举人,并为其保守秘密。”播音员祁东强又上线了。
“工商、税务、公安机关要在火车站等地设立检查站,对向外地携带和邮寄大宗、名贵君子兰而没有发货票证明信的人要进行审查。”
“只有拿着税票,才可以办发货票,你敢不交税?”大爷又给补充解释道:“一环套着一环,一点空子都不让钻。”
“服了。”熊横是心服口服。
“那是必须的。”大爷道:“那帮家伙对付外国人没啥本事,可对付老百姓,能耐着呢,整天净琢磨怎么收拾老百姓了。”
“额……”熊横指着大爷的红袖箍道:“貌似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咳咳。”大爷干咳了两声,道:“我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你们到底进不进,还卖不卖花了?再不进去就收市了。”
“进,进。”
熊横一行人进了花卉市场。
刚一进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跟进了暖棚似的。
正门口摆着个架子,架子上摆着盆君子兰,花盆里插着一个大大的价签:168888。不少人驻足围观,还有掏出相机拍照、合影的。
足足有上千平米的市场里人头攒动,跟甜蜜过年赶年集似的。
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司一乾解棉被拆木架,支起了自已的花摊。
花摊支起来以后,卖花小伙司一乾也没着急收摊卖货,而是先在市场了转了一大圈,然后找了张硬纸板,给自已的花标了价:18888。
“王超嘞。”熊横惊呼:“你甜蜜想瞎了心吧,一盆破花就敢卖五位数。我觉得你甜蜜还不够勇,有能耐你再加个零啊。”
“要加也是加八,加什么零啊,还是八吉利。”
一直没啥存在感的熊红星作为卖主之一,忍不住发言道。
“加什么加。”
司一乾认真道:“大哥,我这可不是胡乱定的价,而是综合了市场上其他跟我这盆君子兰品种相同、品相相似的卖家的标价,稍微加了一点点价,谁让我这盆君子兰卖相更好呢。”
“这个价,你要是能卖出去,我甜蜜倒立边洗头边拉稀。”
“大哥,你话不能说得这么满。”
司一乾刚想反驳,一个大哥停在了他的花摊前,闻了闻花,摸了摸叶子,然后看了看价签:“你这花卖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嗯呐呗。”司一乾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道:“您要是喜欢,还可以给您稍微优惠点。自已家种的,价钱好商量。”
“优惠夺少?”大哥问。
“你能出多少钱啊?”感觉有戏,司一乾更激动了。
大哥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个万元户啊。”司一乾的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但还是故作镇定道:“大哥,你这杀价杀得也太狠了,一下子都快杀一半了。”
“你甜蜜想屁吃呢?”大哥又晃了晃手指,道:“还甜蜜想要一个万元户,你见过万元户长啥样吗?给你一张大团结,都是抬举你。”
“噗……”
站在一边用酒葫芦喝地瓜烧的熊横一下子喷了出来。
这甜蜜不是花卉市场,是甜蜜燕京潘家园、蓉城送仙桥、金陵朝天宫、津门奉天道吧?卖的也不是君子兰,而是盛君子兰的花盆。
“我这宝贝可是摆在乾隆爷小时候在雍和宫家里养花用的,正经的康熙掐丝珐琅彩描金花卉纹六方花盆,卖您1888万,贵吗?”
“连花带盆18,卖不卖?”
“绿泡泡还是某里Pay?”
“草,给高了?”
……
“你甜蜜是来捣乱的吧?”司一乾撸起袖子,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