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分红。”熊横笑嘻嘻道。
“祁大伟?好土的名字。”
祁东强先看了一眼存单上的名字,笑道。
这年头在银行存款,还不要求实名制,存单上的名字可以随便编。
玩梗大师熊横本来是想用祁厅长的名字的,可一想想区区一个小小的厅长,怎么能配得上东哥?有熊横这个挂壁在,咋着也能把东哥推到副省甚至更高吧?于是果断把“同”改成了“大”。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嘛。
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在那个哥的破为王的年代,东哥去哪里主政一方,熊老板就去哪里办企业,用钱堆也能把东哥的政绩堆起来。
什么,越到高端局,看的越是站队而不是政绩?
这方面熊老板确实帮不了东哥,不过,大不了让他去抱那两条最粗的大腿呗,这总错不了吧?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咱小熊同学也可以学学阿政他野爹,玩个“奇货可居”啥的。
倒不是咱小熊同学有多大野心,主要是吧,他不想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被某个想创业的二代给生吞活剥去。
“两万?”
祁东强看完两张存单上的数字,笑了:“熊老板够大方的啊。你这次搞的六百斤红参,就算你对半赚,最多也就赚个五六万。你这一下子就把三成的利润分给我,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熊横摇摇头,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我这笔买卖,最难过的一关就是从魔都到鲤鱼滩的这几百里地运输环节。你帮我搞定这关,拿两万一点都不多。”
“不至于吧?”祁东强弹了弹存单,道:“你把货运到魔都,自已也可以找卡车往鲤鱼滩运啊,无非是多花点钱和时间的事。”
“钱和时间,恰恰都是我缺的。”
熊横笑着说道:“这是春节前最后一波行情,过了春节,价格肯定会大幅度回落,毕竟春节前送礼才是把参价推高最关键的因素。到时候还能不能赚到钱,都不好说,完全有可能还会赔钱。”
“我自已找卡车往那边运,肯定要出高价。但是这次我拿的货太多,兜里剩下的钱,能不能出得起高价运费,我心里没底。”
“没计划好你就把货运过来了,你这买卖做得,毛毛糙糙的。”
“做买卖,哪有不冒险的?”熊横淡定笑笑:“实在不行,我把货在魔都就地低价处理掉,总不可能把老本都给亏掉吧?”
“那你就不怕魔都有关单位把你的货没收了?”祁东强问。
“不怕。”熊横笑嘻嘻道:“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提人,祁领导你不会见死不救吧?有你祁大领导在,我不说在魔都横着走吧,反正一般的牛鬼蛇神应该不敢碰我,我要抱紧你个大粗腿。”
“抱个屁。”祁东强把两张存单揣进兜里,然后道:“我就是一个小科长,算什么大粗腿啊,魔都比我官大的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万。”
“喂喂,你就这么水灵灵收了?”熊横嚷嚷道。
“不然呢?”祁东强反问道:“又不是甜蜜皇位,还得搞三辞三让那一套。该老子拿的钱,老子拿的心安理得,凭什么不拿?要是那种让我违反政策的钱,给再多,老子也看都不看一眼。”
“意思是有人给你送黑钱了呗?”熊横问。
“唉……”
祁东强叹了口气,道:“价格改革是改开的一项重要内容,关于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各界一直争论不休。”
“从82年到84年,大内经济研究中心组织有关方面专家,对价格改革问题做了认真研究讨论,最终形成了大中小三种改革意见。”
“大改的主张是能源、原材料价格一次提够;农副产品收购价格适当提高,一次性解决农副产品购销价格‘倒挂’;交通运输、公用事业、服务行业等也同步调整价格;”
“中改即在相对较低的水平上理顺价格关系。粮食收购由‘倒三七’改为‘倒二八’,收购价格总水平将提高3.7%,与销售价拉平;”
“肉鱼蛋菜等相应提价;重工业产品的出厂价按内部资金利润率6%到9%调整;服务业价格也要有一定幅度的提高。”
“小改则是大部分商品价格维持现状,对价格偏高、偏低或供求不平衡的产品,根据生产条件的变化,每年做一些小幅度调整;关键的粮食价格倒挂问题,要拉长时间,逐步解决。”
“根据测算,大改后的价格总水平大约将比改革前高出40%以上,中改将提高16%以上,小改则主张把涨幅控制在2%以下。”
“由于改革意见不统一,上面实行的郑策忽左忽右,反应到经济层面就是一抓就冷,一放就热。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拿到那笔贷款吗?”
“不就是因为银行年底要冲业绩吗?”熊横道。
“冲业绩只是一方面。”祁东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牡丹烟,给熊横让了一根,自已也点燃了一根,道:“84年底,有消息传出,85年央妈贷款额度将以84年实际发生额为基数。”
“于是各地银行为争得第二年的贷款额度,滥发贷款,不择手段‘造基数’。结果就是84年12月的贷款发生额比上年同期增长84.4%,全年信贷总额增长了28.8%。”
“不愧是领导,各项数据张嘴就来。”熊横赞道。
“这是我的工作,脑子不好使也干不来我这份工作。”祁东强指指自已的脑袋,道:“千千万万个你拿到了银行贷款,看着吧,今年的物价还得大涨。所以,你有钱就赶紧花掉,不花就等着贬值吧。”
“别扯那么远,到底什么人给你送黑钱了?”熊横比较关心这个。
当领导的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长篇大论作报告。
“你知道什么是价格双轨制吗?”祁东强不等熊横回答,就自顾自解释道:“84年5月,大内发布了《关于进一步扩大国营工业企业自主权的暂行规定》,将生产分为计划内和计划外两部分。”
“企业所需的物资供应也分为两个来源,即统一分配的部分和自由采购的部分。与此相对应的,就是计划内的产品实行国家核定的价格,计划外的产品则由市场供求决定价格,这就是价格双轨制。”
“但是国家也是有限制的,工业生产资料属于企业自销的完成国家计划后的超产部分,一般在不高于或低于20%的幅度内。”
“去年9月,一帮经济学者在浙省莫干山召开了经济会议,他们的意见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上面最终决定把步子迈得大一点。”
“于是,就在这个月,上面宣布了废除计划外生产资料的价格控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祁东强问。
“意味着什么呀?”熊横眨巴着不大不小的眼睛,问。
“这将意味着原来计划内和计划外物资最高不超过20%的差价,将急剧拉大到一倍甚至几倍,这就导致了巨大的套利空间。”
“有这么夸张?”熊横问。
“可能会比我预计的更夸张。”祁东强道:“就拿你们那的红参为例,你们那的国营药材公司从参农那收购32支红参,给参农的收购价是每斤50元,而市场价则是80元往上。”
“工业品的差价会比农业品更夸张。根据我现有掌握的信息来判断,煤炭计划内部分国家定价三十多,市场价至少得五六十;计划内钢材每吨在五百多,市场价过千。石油最夸张,差价能有四五倍。”
“搜迪斯内。”熊横摸着下巴寻思道。
可能是看出来熊横的想法,祁东强忙道:“咱们国家人多,聪明人也多。不少人已经盯上了这个套利空间,恰好我这个岗位就是管审批的,有所谓的‘批条子’的权利,托关系找我的人层出不穷。”
“不过我劝你千万不要打这个主意,这钱的确是大肥肉,但里面可是放着七步断肠散的,你吃了肉,没准哪天就毒发身亡。”
“就连我自已,也已经打申请调到别的岗位。现在这个岗位,炙手可热不假,但我怕把自已烫死。”
“切,不能干,你跟我说得这么热闹干哈?”熊横不满道。
“你小子脑子活,胆子大。”
祁东强又给熊横让了一根牡丹烟,道:“但是,有些钱,真不是你想挣就能挣的。我可不想哪天在公捕大会上看到五花大绑的你,插上亡命牌,然后被拉到河堤上打靶。”
“现在咱们国家处在一个急剧变革期,给老百姓挣钱的路子多的是。就像你倒参,虽然上面不提倡,但也没明文禁止。这样的钱,就能挣,并且我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提供帮助。”
“钱,谁都喜欢,但咱们要做钱的主人,而不是成为钱的奴隶。”
“受教了。”熊横对祁东强拱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