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熊横就向李起明提出了辞行。
虽然挺舍不得熊横给他贡献的收入,但李起明还是恨不得敲锣打鼓送熊横走,有这么个笨徒弟,李起明的头发都大把大把往下掉。
李起明的俩闺女倒是挺舍不得熊横的,主要是熊横的口袋里大白兔奶糖就没断过,吃熊横的糖,吃得俩小丫头都牙疼了。
好歹也有几个月的师徒情谊,李起明亲自把熊横送到了大道边。
“师父,你等着我啊。”
熊横依依不舍地拉着李起明的手,道:“等我回东北老家,给俺爹上完坟,我还回来跟你学手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最多一个来月我就回来了。放心吧师父,就算不在你跟前,手艺我也不会丢下的。”
“别,你可别回来了。”
跟熊横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李起明说话也有了大碴子味。
只能说,东北话实在是太甜蜜魔性了。
“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滴。”熊横撇着嘴,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不欢迎你,我是说那时候我也不一定在家。”李起明忙道。
“你不在家?那时候不快到春节了吗?我赶回来正好感受一下你们南方过春节的气氛,看跟俺们大东北过春节有啥不一样。听说你们除夕夜不吃饺子,吃什么汤圆,汤圆不是到正月十五才吃吗?”
“实话跟你小子说了吧。”
李起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总感觉我堂弟这么整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出大事。”
“他出事就出事呗。”
熊横不以为然道:“反正你又没参与,还能因为你吃他几顿饭再给你定个从犯啥的?吃他家饭的人多了,你怕啥?”
“你想得太简单了。”
李起明道:“真出事了,他捅的窟窿可不是几千几万,而是几百万啊。到时候他要是填不上窟窿,入会的群众把他们全家撕了都是轻的,搞不好我这当堂哥的也得跟着吃瓜落。”
“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几百几千号人疯起来是什么样,反正我是见过的,那场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我打算把手里那点活做完就躲出去,在外面至少待上个半年到一年才回来。我估摸着最多有几个月,他们就得出事。”
“那你出去了,俩孩子咋办?她们不用上学了?”熊横问。
“没事,把她们俩送到我姑家就行。”李起明道:“我媳妇还活着的时候,每次她跟我去外县干活,都是这么干。”
“要不你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出去?”熊横道。
“快滚吧你。”
刚好这时候班车过来了,李起明把熊横推上车。
熊横上了车,从车窗探出头来,冲李起明大声喊道:“师父,在家等着我啊,我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我也不在家。”
看着缓缓驶走的班车,李起明笑了。
……
可能是一语成谶,李大会主家果然出事了。
出事的时间,比李起明预计的还早。
熊横走了有半个多月,李大会主家夜里遭了贼,丢了二十个装钱的烟箱,直接经济损失将近300万。
堂屋夜里上着锁,李大会主就在屋里睡,那么多烟箱被运走,动静肯定很大,但他愣是没醒,怀疑是被人吹了迷烟。
但是李大会主压根就不敢报警,帽子叔叔来了抓谁还不一定,也不敢声张,要是被会脚们知道了,他们非得过来挤兑不可。
李大会主能做的就是加强“安保措施”,雇了十几个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守着“金库”,确保每时每刻都有人睁着眼盯着。
为了吸纳更多的“存款”,李大会主还提高了“存款利率”,在他这存一万一千六,次月可以领一万二,连领两个月。
“高息揽存”策略果然奏效,往李大会主家送钱的会脚排成了长队,为了入会,甚至还要给李大会主的手下送礼。
一个胡姓农妇通过中间人找到了李大会主,一下子就入了100万的“会费”,后来她自已又搞了一个小抬会拢了100多万,全部投进了李大会主的会里。
临县一个农妇,租了一条小船,带着整整几麻袋共76万元的现金来入会。这样的百万会脚,李大会主手下足有好几十个。
并且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参与抬会的80%是妇女,会主们都是各村有头有脸,能说会道,但大多是文盲或半文盲的女能人。
她们靠一张“肚皮账”记着几十万元、上百万元的资金往来,将一些文化程度更高的人忽悠进会。
送钱的人实在是太多,到后来用尺子量都嫌慢,毕竟还得捋顺码好不是,干脆直接上大秤称。
以前只是白天“营业”,由于参与者太多,李大会主不得不延长了“营业时间”,规定十点收摊,但经常搞到夜里一两点。
不堪其扰的李起明把孩子送到姑姑家,提前背着工具箱南下了。
……
熊横回了趟魔都然后也南下了,这次更远,闽省。
跟他一起南下的,还有他的御用保镖方常同志。
彻底摆烂的复转军人方常,工作关系被祁东强转到了魔都某个高校保卫处以后,也不去上班,每个月吃几十块钱的空饷。
而祁东强祁科长也主动打申请,从魔都计委调到了崇明县,升了半级成了祁副处长。得亏他识相,及时把屁股下面的“金”位子让了出来,整他的黑材料已经收集好了,就差往同音委送了。
都躲到岛上去了,祁东强还是没躲开孟菲。
孟菲也申请调到崇明县,进了县宣传部,跟七月份分配到县宣传部的女大学生赵美丽并称为宣传部双姝。
这个赵美丽就是女列车员赵美玲赵姐的亲妹妹。
只能说缘分妙可不言,兜兜转转还是让祁东强和赵美丽相识了。
祁东强是县宣传部的副部长,孟菲在他手下当主任,赵美丽则是孟菲手下的干事,仨人没多久就上演了一出“二女争夫”的戏码。
包水生兄妹俩也跟着祁部长转学到了崇明,包水生本来不想上学的,觉得上学没意思,想跟着熊老板走南闯北见世面,被熊横和祁东强来了顿混合双打才老实了。
祁东强领养了包水生兄妹俩。
本来熊横想领养莲妹子的,不过人家莲妹子死活不干,人家看见熊横这个“怪蜀黍”就害怕,更不敢跟他上一个户口本上。
坐在南下的火车上,方常注意到熊横一直盯着斜对面靠窗的一位刚上车的女同志看,捅了捅熊老板,小声道:“老板呐,你这么盯着一位年轻女同志,多冒昧啊。当心把人家盯毛了,人家喊乘警。”
“喊你爹。”
熊横站起身,站在过道上,对着坐那位女同志对面的一位男同志道:“同志,我可不可以跟你换个位置?”
“为什么?”男同志推了推眼镜腿道。
“我想坐在那位漂亮的女同志对面。”熊横道。
“不换。”
眼镜男心道:“我也想,虽然人家不怎么搭理我。”
“这样可以换了吧?”熊横掏出了一张大团结。
“收起你的臭钱。”
感觉被侮辱到的眼镜男气得红温了:“我可是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大学生,怎么能为区区一张大团结折腰呢?”
“懂了。”
熊横听出来眼镜男的意思:得加钱!
于是熊横又抽出了九张大团结,把总共十张的大团结放在眼镜男面前的小桌板上:“拿起你的钱,离开我的位。”
“好的,好的。”眼镜男忙不迭拿起钱,跟熊横换了位置。
“这位漂亮的女同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熊横坐下来,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的女同志。
“你这搭讪的方式,真土。”女同志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
“完了,完了。”
一直盯着这边看的方常心道:“老板搞不好真得被当成牛虻给抓起来,他要是被抓了,我今晚是吃肉丝面呢还是客饭呢?”
“我会算卦。”
熊横道:“要是我算准了你的姓,你陪我聊会天好吗?”
“不许宣扬封建迷信。”女同志扭过脸,道:“这位同志,请你回到你自已的座位上去,好吗?我很讨厌看到你这张脸。”
“你姓熊,熊熊烈火的熊。”
女同志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道:“对不起,你猜错了。”
“你的生日是1966年农历6月初6。”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不姓熊,我也不是66年的。”女同志明显慌了,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喊乘警了。”
“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叫熊琳,王林的‘琳’。你妈妈姓王,你外婆姓林,你的名字取你爸爸、你妈妈和你外婆的姓而来。”
“你到底是谁?你认识我?怎么对我的情况这么了解?”女同志颤抖着嘴唇,问:“难道真的都是你算出来的?”
“我不是算的,是你自已告诉我的。”熊横神神叨叨说道。
“不可能。”
女同志吓得脸都有点发白了:“咱们才第一次见面,我没跟你说过话,更不可能把我的情况告诉你一个男同志。”
“不,就是你告诉我的,熊阿姨。”熊横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