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老乡呢？”
小脚老太太的老伴冯大栓放下了手里的刻刀，问。
“又去赌石了。”
小脚老太太夏听荷边抽烟袋锅边道，抽旱烟这个好习惯，还是老伴冯大栓传染给她的，抽烟、喝酒以及烫头是夏听荷三大爱好。
三十年代中期，刚裹完小脚才十岁的夏小花被家人坐船带到魔都，给法租界一个太太当丫鬟。太太嫌她的名字土，就给她起了“听荷”这个颇有名国范儿的小资名字。
49年3月，太太跟着先生往红空跑，出发之前先生想带夏听荷一起走，毕竟用了十几年，用习惯了。太太却以夏听荷小脚，带到那边去丢人为由，给了夏听荷点钱，把她遣散回老家了。
裹小脚一般是从女孩四五岁时开始，经历试缠、试紧、裹尖、裹瘦及裹弯5个阶段，完成整个过程大概需要6年时间。
夏听荷的小脚已经走完了全流程，想放都来不及了。
不过太太之所以不带夏听荷，裹小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主要是因为她对太太产生了威胁。先生就很喜欢夏听荷的小脚，而身为满足格格的太太则有一双将近40码的大脚。
在男权社会里，女性的美，从来都是被男人定义的。哪怕是在后世，天鹅颈、直角肩、A4腰、筷子腿……各种各样的定义层出不穷。
曾经就有一名女星为了走红毯时能够穿进收腰礼服而把自已勒得太紧，最终进了医院。而这位女星不仅没有引以为戒，甚至还在围脖中发文：“姐的身材是拿命换的。”
“那小子性子不中。”冯大栓也抽起了烟袋锅：“好吃懒做，赌性还大，长得也不行，生的孩子随他，长大了那就是一窝祖宗。”
熊横：老头，泥嘴嚎把话收回去，老子当年可是号称肖村熊彦祖。
“可他能生儿子啊。”
夏听荷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摸着小脚，一手扶着烟袋锅杆，跟甜蜜地主婆似的。这做派，还是她年轻的时候在魔都学的。
“儿子随爹。”
坐在李起明新打的板凳上的冯大栓把抽完的烟袋锅在鞋帮上磕了磕，道：“爹品性不行，生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其实冯大栓才是正经八百地主家的少爷，原名叫冯仲林，家里的几百晌水田被小八嘎的开拓团盯上了，闹了个家破人亡。十来岁的他一个人要饭进关投了土八路，为了跟工农打成一片，改名冯大栓。
贫雇农家闺女夏听荷，地主家少爷叫冯大栓，还挺讽刺的。
“再说了，他说生了五个儿子就生了五个儿子，你见到他儿子了？”冯大栓又装了一锅烟，点燃抽了一口，道：“要是说他生了个双胞胎儿子，这我信。生三胞胎，哼！当送子娘娘是他二姨母啊。”
“不是他说的，是他师父说的。”夏听荷道：“他师父倒是个老实人，能干，话又少，就是生不出来儿子。”
“再观察观察，只要能确定那小子真的生了五个儿子，实在不行就他了。”冯大栓打定了主意道：“反正也是去父留子，只要教育得好，孩子性子也是能掰回来的，无非就是费点劲。”
……
不知道被惦记上的熊横此刻正在夏建家里切石头切得飞起。
“绿，绿，绿……”
伴随着“哧哧啦啦”的油锯的响声，眼瞅着油锯马上把一块大石头切成两半，闲汉们一个个瞪着眼珠子大声喊道。
嘴里叼根烟的熊横把电闸拉了，然后取下被一分为二的原石，拿起一半看切面：“艹，又甜蜜是块白豆腐。”
“阿祖，不要灰心嘛，下一块，下一块保证出绿。”夏建忙用从红空那边淘来的打火机把烟给熊横点着，安慰大客（冤）户（种）道。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已给的。
这趟南下粤省，熊横用的身份证名字是“倪泰祖”。
像这样的身份证，熊横空间里有十几个，都是什么“倪耶”、“倪霸”、“倪大冶”、“倪舒”等等，反正就是跟老倪家死磕到底了。
“你确定这些石头是从滇省买回来的？”
熊横退出了切石的圈子，走到堆着石头的棚子里，踢了踢地上那堆石头蛋子，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些就是随便找了个山，搬回来的。”
“我对赵公元帅发誓，绝对是从滇省买的。”跟着过来的夏建信誓旦旦道，熊横可是他的大客户，必须得服务到位喽。
赵公明是财神，做生意的不敢乱拿他老人家发誓。
“都说赌石是十赌九空，你这可倒好，是甜蜜十赌十空。”
莅临洋尾村也有半个多月了，熊横熊老板开始只是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入手了，重在参与……掺和嘛。
短短三天时间，鲨红了眼的熊老板已经开了几百块钱的石头，但开出来最好的是一块狗屎地的料子。
所谓的狗屎地是指如狗屎一样无用的料子，被称为“狗屎地”的料子通常种粗、裂多、灰底，拿去加工都浪费钱。
熊横开出的狗屎地料子基本上等同于买彩票全家桶中了五块钱。
翡翠的好坏评判标准有很多，常用的有种、水、地三个标准。
翡翠的种指的是矿物颗粒的组成，其颜色、结构、透明度对翡翠的品质影响很大，称之为“种份”或者“种质”。“种”从高至低分别是玻璃种、高冰种、冰种、糯冰种、糯化种、细糯种、糯种、豆种。
翡翠的水也叫“水头”，指的是翡翠玉石的透明度，透明度好的翡翠，称之为“水头足”或者“水头长”。
翡翠的地指的是翡翠除去颜色以外的其他情况一一透明度、细润程度、光泽度、洁净程度的综合表现，统称翡翠的底（地）子。
“十赌十空好啊。”夏建拍着巴掌道：“说明阿祖你的好运气马上就要来了，正憋着好的呢。下一个，下一个肯定能出绿。”
“下你妹啊。”
熊横摊摊手道：“没钱了。辛辛苦苦跟我师父出来打了两年的家具，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全扔你这了，我都不知道回家该怎么交代。”
“好事，好事。”夏建的巴掌拍得更响了：“隔壁村一个同志跟我一起去滇省买翡翠原石，他在那边也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眼瞅着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没有了，不死心的他把身上最后十块钱在路边一个小摊买了块石头，结果你猜他开出来个什么？”
“玻璃种帝王绿？”熊横没好气道。
还甜蜜用猜，用脚指头想想肯定是开出来好东西了。
所谓红翡绿翠，翡翠可不止有绿一个颜色，还有紫色、红色、黄色、黑色、无色等等多种颜色。说白了翡翠就是块染色的石头，不过这个染色工是神奇的大自然，人工染色那叫造假。
每种颜色的翡翠里面的极品，都有各自的称呼，比方说绿翡翠里面的帝王绿、祖母绿，红翡里面的鸡冠红，黄翡里面的鸡油黄，紫翡里面的皇家紫、紫罗蓝，蓝翡翠里面的天空蓝等等。
“那种翡翠几十年也不出一块，他哪有那么好的命。”
夏建道：“是一块冰种的正阳绿翡翠，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了，关键是块头还很大，转手卖给了红空的老板，卖了十几万港币。”
“也没多少钱嘛。”熊横道：“听说一软妹币能换两块多港币。”
“你说的是官方的牌价，黑市上一块钱港币最多也就换八角软妹币。那小子拿着十几万软妹币，不知道跑哪去了，连家都不敢回了。”
“还甜蜜能去哪。”
熊横道：“赌狗赌狗，不输到一无所有，他是不会离场的。穷人乍富，又是那么一大笔财富，不祸祸完了肯定是不消停的。”
“你是在说你自已吗？”
想归想，夏建肯定是不敢跟自已的大客户这么说的：“嗯，只要一开石头，那就停不下来了。开完小石头，还想开大石头，开完便宜的，还想开贵的。他就在那边看上了一块标价百万的大原石。”
“百万？本子钱？”
“本子钱可不值钱。”
夏建笑道：“一百本子钱财才能换两块多软妹币。以前本子钱更便宜，一百本子钱才换几毛咱们的钱。老缅跑到咱们内地卖石头，标价肯定是软妹币。要是标一百万本子钱，他早就把那块石头拿下了。”
“百万软妹币？你确定他能卖的出去？”熊横问。
“标价而已，实际成交价，能有个两三成就算不错了。”
“二三十万也不便宜啊。”熊横道：“咱们内地现在能拿出二三十万块钱的人肯定有，但谁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块石头？”
“所以他那块石头去年从矿山开采出来，货主好不容易运到咱们滇省硬县，摆在马大师店里快一年了，看的人很多，但是没人出手。”
“马大师？”熊横心里补充了一句：“保国大师？”
“嗯，马大师叫马重人，40年出生在滇省硬县，先祖早在前清就经营翡翠，他们家的翡翠饰品曾经还被乾隆御封为‘传世翡翠’。”
弘小四那老登，不但盖的章多，题的字多，做的口水诗多，背的小黑锅也多啊，为无数土特产品带过盐。他也就是生早了，要不妥妥的就是带货顶流，从文房四宝到油盐酱醋，就没有他不能带的。
虽然没有人给过他一……大子儿的坑位费，卖了货也不付他佣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