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昭看着头顶“江宅”两个大字,满脑子都是苏潋晴和江晏舟在灯下耳鬓厮磨的情形。
他忽然想到苏潋晴刚来京城时,他简直惊为天人。这些年习惯了她满心满眼的追逐,他似乎忘记,就算放在京城小姐夫人堆里,苏潋晴都十分出挑。
更而且她在江南长大,眼波流水,声线轻软,甚至不需要刻意学怎么伺候男人就足以让人沉醉。
苏景昭拳头都快捏爆了,心里又恨又酸。
他觉得度秒如年,再次问守门侍卫,“什么饭还吃不完?太晚了,我要带她回去。”
侍卫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景昭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又道,“我要带苏潋晴回去!”
话音刚落,院里丝竹响起,咿咿呀呀的唱腔被夜风拂过来,婉转动听。
侍卫不耐烦道,“戏幕才开,苏小姐今儿多半是不回了。苏少要么自个儿先回,要么换个地方等,别在咱们门前嚷嚷。”
末了,还嘟囔了一句,“你不嫌丢人,咱们还嫌。”
苏景昭眼眸通红,有一瞬间,二宝都担心他冲进去找人。可惜,苏景昭把掌心的伤口再次捏碎,最终还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后院戏台灯火通明,苏潋晴听戏听得认真,手边放着最喜欢的茶点瓜果都没碰。
她看戏,江晏舟看她。
江晏舟不是苏景昭,纵然身居高位,也从不以自己喜好为主,陪着她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看这个故事。
中途既不打扰,也不催促,就连侍卫过来换热茶都阻止了,生怕打断她。
一曲唱罢,侍从立刻进来换热茶,苏潋晴这才发现茶水早凉了。
“抱歉,我、从前只看过一小段,一直好奇结局。”苏潋晴低着头,意识到江晏舟宁愿喝凉茶也没打扰自己,心头微微一热。
侍卫要给她添热茶,茶壶却被江晏舟夺过,侍卫识相地退开。
苏潋晴要起身,他压着声,“坐着。”
“夜里天凉,来人,取本官的薄裘过来。”
苏潋晴方才听得出神,这会儿才发现自己鼻尖冻得冰凉,可是难得能看戏,“多谢江大人。”
江晏舟看她意犹未尽,“下次看牡丹亭吧。”
苏潋晴眼睛一亮,满含期待,“好。”
江晏舟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转而说道,“这些戏听听就罢了,里头的人虽可怜,感情也被渲染的可歌可泣,但···”
他顿了下,毫不客气抨击,“把脑子和心思都用在爱情上非常愚蠢。”
呃?
苏潋晴倒没多想,听他这一说还真是没法反击,“约莫这世间没有生死相依的情谊,所以故事才被渲染和歌颂。”
似是想到自己错付八年的感情,她周身笼了层淡淡的感伤。
江晏舟定定看着她,灯下眉眼如画,鼻尖像点金似的泛着莹润光泽,点点渗进他眼底心上,“女子如你这般就很好。”
及时止损,及时回头。
苏潋晴却暗叹,有什么好。不过夹缝中舍弃声名苟活,来日就算让苏家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只怕她也难在世间立足。
到那时,隐姓埋名回陵川,守着母亲的骨灰···对,她想求江晏舟一事。
正要开口,江晏舟突然道,“上次你担心苏瑞再起心思打你母亲的主意,本官和护国寺住持有些交情,你若放心的话,可将你母亲的骨灰暂时安置到护国寺。”
“往后就算本官出了事,也没人敢到护国寺叨扰。”
苏潋晴闻言,膝盖一软就想跪下给他磕头,喉咙一哽,“大人福运俱足,不会有事。”
江晏舟微微一怔,眸底散开自己都没察觉的缱绻,“你···不希望本官有事?”
苏潋晴根本不用多想,径直点头,“当然。”
说完才觉不妥,江晏舟现在是她的靠山,谁会希望靠山倒台?自己应该不要这么直接,稍微、婉转些才对。
江晏舟眸里的笑意蔓延开,一双眼比往日好看太多,“好。本官知道了。”
这慢悠悠的回答听起来倒像承诺,可苏潋晴不敢多想。只知他没不高兴,正要松了一口气,却见一个穿橘色长裙的侍女抱着薄裘过来。
苏潋晴忽然想起上次嘉阳公主送来两个女子。
江晏舟留她们在私宅了。
“大人,薄裘。”侍女软糯的声音响起,苏潋晴用喝茶的动作掩饰一瞬间流露出的尴尬。
江晏舟沉眉,“谁准你来后院的?”
侍女神色一紧,“公主殿下命奴婢伺候好大人,奴婢不敢一直在外间享清福。得知苏小姐在此,奴婢觉得···苏小姐更需要侍女伺候,才冒然过来。”
江晏舟神色更冷了,扭头问苏潋晴,“本官招呼不周?你需要侍女?”
苏潋晴听他这一问,手中茶盏一颤,又对上那侍女可怜巴巴哀求的目光,淡淡道,“不需要。”
那侍女怔然失色。
江晏舟脸色好了大半,冷声道,“听见了?本官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天亮前可以滚回去,若是想留在这儿,天亮后找长宁领罚。”
侍女面色一阵铁青,眼眸一眨,泪水就要落下来。
岂料江晏舟口吻更不耐烦,“若是哭闹,罪加一等。”
那侍女硬是抿唇把眼泪憋了回去,告退时哀怨地扫了苏潋晴一眼,好像全怪她似的。
苏潋晴只当没看见。
江晏舟把薄裘递过来,“宅子里没有女装,明儿让人做几身新的过来。”
“我让清洛下次带回来就好。”
江晏舟抿着笑,“嗯。”
“今儿还回去吗?”
苏潋晴微微皱了下眉,他顷刻会意,伸手叫长宁过来,“人还在门口?”
长宁点头。
苏潋晴心里不舒服,“不回了。”
江晏舟笑容泛开,吩咐,“落锁。”
苏景昭冻得浑身发冷,酒意全醒了,却等来江宅大门紧闭,落锁的声音如敲在他心上,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