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安巷,苏潋晴记忆中的宅院已然面目全非。
其实她也没进去过,不知道里头原本什么样。母亲并未被他娶回家,也没有上族谱,就算宅院还在,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可她方才很想母亲,陵川那么远,回不去,一刹那的软弱让她想到这儿,可来了又能怎样。
“过去看看。”江晏舟让伺候的人等在远处,自己陪着她在转角处站好一会儿了。
苏潋晴摇了摇头,“回去吧。”
江晏舟抓住她微凉的手,夜色中两人四目相对,很多话应该在说书先生提到林儒那个名字时就说开了的。
是他没把握好时机。
“这宅子早些年本官买下了。”
苏潋晴有一瞬间的惊愕,在他满含期待和鼓励的神色中,她还是选择了回避,“哦。”
江晏舟见她垂下眼眸,依旧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胸口甚至出现了一阵尖锐的不适,下意识把人抓紧,“苏潋晴,你还有是什么不能同本官说的?”
苏潋晴其实早该想到,首辅大人不近女色,怎就偏偏苏瑞能把自己送进他宅子?
他事事运筹帷幄,若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仅凭那点所谓的合作,不至于待她这样好。
是了,他是江太傅幼子,而她的父亲和江太傅同为前太子一党。
这样便都能说通了。
苏潋晴勾起一点比月色还要淡的笑,“大人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还说什么。”
“你!”
江晏舟身体颤了一下,被她疏离的眸光狠狠敲了心脏。
但他很快收敛好情绪,目光甚至比刚才还更要温暖柔和,“你可以相信本官。”
苏潋晴被沉水香的温暖护着,其实从大婚那晚开始,就是江晏舟抓住了她漂浮海上的命运。
除了他,没人可信。
她轻轻点头,“我没有不信大人。”
可是,江晏舟要的不是这样。
当晚他没去苏宅,淋着雨回了锦云巷。
苏潋晴也没胃口,抱着母亲留下的项圈迷迷糊糊睡过去。梦见小时候被母亲抱着上了船,半路遭到劫杀,幸而有个持剑少年救了她们。
船晃动的厉害,随时都有人落水,挣扎两下便没了。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四周都是血腥味,看见少年肩膀挨了一刀。
对方冷笑着继续往肉里捅,少年就那样用骨头扛着,一步、一步逼得对方后退。
后来听母亲说,他骨头都裂缝了,就算能养好,以后也会落病根。
“小哥哥,给你吃糖就不觉得疼了。”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两颗软糖。
梦里,少年面容有些模糊,苏潋晴知道他在说话,可听不清说什么,她很着急,想剥开那片雾,可怎么也触碰不到。
真的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他的模样。
翌日,苏潋晴醒来,枕头湿了大片。
*
江晏舟早朝又怼了一大半官员,送上来的折子打回去一大半,连皇帝都看出他心情不妙,特意叮嘱太监给他送两壶去火茶。
百官心道,您倒是管管首辅大人,跟训儿子似的把他们训了一通。
皇帝也很无奈,谁让江晏舟挑出来的毛病,他们一个个都解释不了,不等着挨骂做什么。
从来没人敢反驳江晏舟,但今天出了个常云川。
这小子站出来的时候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大多数人都笑他不自量力。
“陛下,翰林院上下已尽心配合首辅大人,调查搜证是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事,首辅大人把责任算到翰林院头上十分不妥。”
此言一出,皇帝都想给他竖大拇指。
江晏舟连眼皮都没抬,“让你们自己搜证是将功折罪,锦衣卫去了,就不是在翰林院让你们回话了。”
常云川挺直腰杆,“清者自清,若首辅大人真能证明翰林院私藏过考卷,下官自己去诏狱伏法。”
这话说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常侍郎牙根都快咬断了,“陛下明鉴,云川年少轻狂,出言不逊,是微臣教子无方。”
皇帝摆摆手,“朕看常侍读说得没什么不妥。”
“江爱卿,翰林院都是读书人,你那套凶神恶煞的手法收着些吧。”
江晏舟一脸无辜,“臣自认态度很好,也未为难他们,不过是这两日让他们整理了一下案卷书籍,想来是常侍读当公子惯了,吃不了这点苦。”
“臣可没计较他送上来的册子,三页就有七八个错处。”
常云川喉咙一堵,反驳不了。
江晏舟又道,“既然常侍读辛苦,那就歇息几日,等案子查清楚了再说。”
常侍郎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求情,皇帝已经开口,“准了。”
而等常云川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下了朝,常侍郎戳着儿子肩膀,“你少说两句能憋死?明知他针对你,还要往上撞。”
“你脑袋装浆糊了不成!”
“这下可好,那案子什么时候了结还不一定,就算了结了,没有他点头,你这辈子别想回翰林院了。”
常云川也赌气,“不回就不回!跟着那样的奸臣,能有什么好!”
“闭嘴吧!”
常侍郎被他吓唬一身冷汗,“我叫你一声爹得了!”
下午,常云川得了清闲,翻出那两身秋装就去铺子里找苏潋晴,结果得知她病了,又问她住处找到了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