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世子爷穆安双手抄在身后,瞧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清冷的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几分寒意。
已是月底,天空中只留了一弯残月,似乎怕它寂寞,纷繁的星辰远远近近地陪伴着。
这夜空,像极了北地的夜空,瞧着似乎热闹,可实则却透着几分孤寂和苍茫。
半晌,他才收回了目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身对一旁立着的随从沧明道:“明天的事,可安排妥了?”
沧明道,“吴世子遣人送了消息,一切都安排妥了。”
穆安微微点了点头,他原打算来个英雄救美,暗中将这病秧子二姑娘的穴位一点,二姑娘身子一软,他一扶,接下来便是水到渠成了。可偏偏吴繁消息最是灵通,一早得知长公主府上请了姑子来诵经,便忙来了护国公府。
听了穆安的计划,他连连摆手,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长公主府上的牡丹堂正对着仪门,最是人多眼杂的地方,当中点了姑娘穴位,怕是不妥。
穆安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只等他出主意了。
果然,吴繁随了他爹——大理寺卿吴邈的脑子,转得飞快,主意早就想好了。
来诵经的姑子里面有一位可巧他认识,他便托了那姑子明日端着油壶往油灯里添油的时候,在门口的台阶上洒上油。等那二姑娘走近了,脚下必然一滑,他便上前轻轻一扶,这后续的事便名正言顺了。
穆安想了想,这倒比点了姑娘的穴更自然也更委婉一些,毕竟点了穴,那二姑娘两眼一闭没了知觉,万一醒来时一口咬定是他动了手脚,倒不好了。
吴繁见穆安不说话,定是答应了,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少骞兄,此事关乎你下半辈子,作为兄弟,我岂能不管?你只管放心吧,明天你先进牡丹堂拜寿,只要瞧到有姑子拿了油壶朝外走,你便跟着往外便是了。油洒在当中的台阶上,你只要瞧到二姑娘身子一歪,上前去扶便是了。”
吴繁办事,一向稳妥,穆安点头应了。
到了晚上,他竟有些睡不着,起来披了斗篷看月亮,心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堂堂护国公府的世子爷,为了娶一个病秧子,竟要这般大费周章。
可也无法,沈家和穆家的仇,几年前便结下了,眼下太后谕旨已下,只能娶了这个病秧子进门,等过两年这病秧子没了,才能不让沈家掣肘,与沈家的账,也该好生清算了。
……
第二日,便是安乐长公主的生辰,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如流。
牡丹堂内,安乐长公主一袭真红缂丝牡丹圆领大襟衫端坐在当中,头上一套累丝嵌红玉头面,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她身后,沈念娇一件妃色百蝶穿花缂丝窄袖衫,下面配的是蜜色撒花云缎裙,头上各色簪钗珠宝,明艳动人。
安乐长公主和沈怀正,既是皇亲又是贵胄,都城高门大户人家自然不会驳二人的面子,都携了家眷前来拜贺,一时牡丹堂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当然,欢声笑语之下,众人心照不宣。
藏在府里十几年的二姑娘终于要在今天露面,大家心下倒都有些期待,这二姑娘的传闻不少,真容究竟是什么模样,没人瞧到过,今天总算是能一睹芳容了。
邢季潇随着母亲陈国公夫人明氏、两位嫂嫂和妹妹邢妙颜一道入内。女眷自然是亲近又热闹的寒暄,宫里皇后娘娘是邢家人,两家又相邻,似乎比旁的人又近了几分。
几人寒暄过后,明氏带着女眷绕过屏风往西间坐下,只等着时辰到了听姑子们诵经。
邢季潇的目光透过山水屏风的缝隙在人群中扫了几圈,并未瞧到未萌的身影。他抿抿唇,只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且等一下,便能见到她了。
安乐倒不妨他竟坐了下来,只同他寒暄了几句,见他目光时不时朝外望去,猜他在等什么人,便也不去管他,只同旁的夫人姑娘们说话。
锦瑟在垂花门听说邢家家眷已经到了,便忙回了星辰阁,“姑娘,邢家四郎来了。”
未萌道了声“好”,瞧了眼镜子中的自已,端庄周正,又抬手扶了扶发鬓一侧的赤金累丝双鸾衔寿果点翠步摇,深吸了口气,抬脚走了出去。
锦瑟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姑娘,你记住了,那石头在台阶的当中,你往中间走。”
未萌点头,眼皮子还是一直在跳。她抬手按了按眼角,锦瑟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云姨说了,不能按,当心眼睛红。”
未萌只得收了手,眨巴眨巴眼睛,好让自已舒服一些。
这眼皮子再跳下去,自已非得变成眨巴眼了,她心头暗想。
到了牡丹堂前甬道一侧,主仆二人停了脚,锦瑟抬手替她紧了紧肩上莲青的妆花缎斗篷,道,“姑娘且等等,云姨使了眼色我们便过去。”
云姨跟在一众婆子身后在牡丹堂一角伺候,众人寒暄中,她已知道那一排圈椅当中端坐的一位翩翩少年郎,便是陈国公家的四郎。她心下满意,模样清俊,倒配得上未萌。
只是云姨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他起身出去,她忍不住攥紧了手。
安乐长公主下首东西两排红木官帽椅,共十六张,多虽多些,也不过是供宾客们说话时略坐一下,待寒暄过后,女眷往里,男宾往外,倒没什么人会留在椅子上坐着。
唯独邢季潇一人巴巴地端坐在官帽椅上。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自在,只低头端看着手中的五彩茶盅。没等到未萌,他也不想这么快离开,可茶已经吃了一盏了,还没见到她的身影,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抬眼朝门外望去,可巧瞧到外面走来三位公子哥,其中那高大魁伟的,正是二哥邢仲潇。他心头暗喜,这下又可多待一阵子了。
护国公府女眷已经提前到了,穆安本打算一个人进去的,可偏偏吴繁和邢仲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口口声声一定要陪自已进去。
穆安知道两个人不过是想看热闹罢了,也懒得点破,既然是兄弟,这么“重要”的时刻,二人想陪着,便由着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