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未萌睡得不安稳,听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新长出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直响。
忽得,她听到“吧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吹落在地上。
怕是妙颜收到了自已丢去的香囊,又丢了什么东西过来。她起身披了件薄斗篷便摸下了床。
好在外间里云姨和锦瑟睡得沉,并没什么动静,未萌这才放下心来,摸黑到了门外,就见廊下的灯被风吹得乱晃,投出的光影错乱明灭让人眼发花。
她竖起耳朵听了听院子里,除了风声并没旁的声音,想来那两位守着的婆子也偷懒歇下了。她便拢了拢肩头的斗篷,朝墙根下摸去。
刚走到梧桐树旁,她只觉腕上一紧,她浑身一激灵,还来不及喊,嘴巴便被一张大手捂住,人也被顺势压在了树干上。
她睁大眼睛望去,看不清脸,却只瞧得到是一个高大的墨色身影。
她心头一阵猛跳,难怪云姨嘱咐自已要当心些,真的有人想要自已的性命!想必是安乐长公主容不下自已,或是沈怀正怕他做的丑事被众人知道,要杀人灭口,再不成就是沈念娇了,她嫁不成那阎罗王,也将账算在自已头上。
反正,今天怕是活不成了。
只可惜,还没走出长公主府,就要丢了性命了。她心下遗憾,只闭上了眼睛,等对面的人给她个痛快。
“是我。” 那黑影开口了。
这声音未萌听到过,正是那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自已一起倒在牡丹堂台阶上那个胸口硬得像石板一样的人,护国公府世子爷穆安。
未萌赴死的心忽得一震,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这阎罗王为何会在星辰阁?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何选个大半夜的时间?难道他也是想要自已性命的?而自已不在榻上睡着,怎么偏偏就出来了?
未萌心头有无数的疑问和懊恼,可眼下嘴巴被捂着,只能硬着头皮用力点了点头。
穆安这才松了她的口,顺势将手抵在了树干上。
未萌只觉得人被一团黑影笼罩着,她喘了几口气,便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酒气,酒气中还夹着丝丝桂花脂粉的浓郁香气。
未萌揉了揉鼻尖,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不难猜出这穆家世子做了什么。他果真和云姨说的一样,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中。
他吃了酒,怕是醉了,云姨说吃醉酒的人最可怕,等他们醒来时,他们甚至都不记得自已做过什么。要是他把自已杀了,他或许第二天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记得了。
未萌心里直打鼓,腿也有些发软,见他迟迟不动手也不开口,她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世子爷您……您有什么事?”
二人都在树后,背着光,谁也瞧不清谁的脸,可偏偏声音比那日还更清楚几倍,穆安抿了抿唇,这沈二姑娘的声音比那日听着还更好听些,如同夜风拂过的银铃,清脆动听,只是其中还夹着几分怯意,她究竟是有多怕自已?
“姑娘似乎有些怕穆某?”他问,声线慵懒,像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能不怕吗?未萌想到自已的小腿,被他踹的两团乌青,到现在还没褪的干净。还有那冷得像要杀人的眼神,吓得自已眼皮子到现在都没再跳过。
“倒也不是,”她深吸一口,故作镇定,“没成想在院子里遇到外人,换做是世子爷,想来也会怕的。”
“外人?”他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咂摸着她的话。
未萌心头一阵猛跳,暗怪自已多言,对于一个整日混迹于风尘地的人来说,不管自已说什么,他都会往暧昧了想。
索性不说倒罢了。
未萌抿紧了唇。
见她不开口,他心头舒坦了不少,只清了清嗓子,问道:“穆某送二姑娘的玉佩呢?”
原来是来要玉佩的!
未萌松了口气,可转而又心生懊恼,早知道便不该将那玉佩交给沈念娇,眼下交不出玉佩来,这阎罗王岂不是要急眼了?
她双手攥在一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横竖先离他远些再说。
“世子爷的东西,我自然好生收着呢,在屋里,我这便给您拿去。”挤出几分他看不到的笑意,未萌说完,便想扭身离开树下。
穆安提了提唇角,她身子弱,脑子倒不傻,这是……想逃。
未萌还没来得及逃走,他的另一只手便也落到了树干上,发丝被风吹得乱飞,刚好被他压在掌下,未萌只觉得头皮一扯,忍不住“哎呦”叫出了声。
门外的婆子似乎听到了动静,“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问了声:“谁在那里?”
未萌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声音,这要是被婆子们瞧到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原来云姨说的姑娘们为了顾全自已的名声有时也得忍气吞声,全是形势所迫。
好在那婆子只是问了一句,并没有走近细瞧, “吱呀”一声,院门又重新被关上了。
未萌松了口气,才觉得颈侧有些痒,侧脸望过来,才瞧到那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深深浅浅的呼吸尽数落在了她的颈上。
未萌被吓得不轻,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起来了,可也不敢再大声叫喊,只别过头去,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将发丝轻轻扯出。
穆安只觉得掌心下传来一丝丝的痒意,轻飘飘的,像猫奴挠的一般。
他牵了牵唇角,挪开手在腰间摸了一番,却没摸到玉佩来,想了想,才记起是揣在了怀中,便又伸手在怀中摸了一番,才摸出那玉佩来。
“我送二姑娘的玉佩,二姑娘怎么转送他人了?”他两只手指拈起玉佩上的挂绳,将玉佩悬在她面前。
隐隐约约瞧到一团白玉的光泽,未萌心头猛跳了起来,似乎那兽面纹的大口就在眼前。明明送了出去的玉佩,怎么又出现在面前了?他既然已经拿到了,为何还会大半夜的过来要?
“既然世子爷已经拿到了,那……那您就好生收着。”未萌不答,只一字一句小心说道。
“哦……二姑娘当我是来要玉佩的?”他问,那“哦”字拉了长长的音,似乎别有深意。
难道不是?未萌心里打鼓。
“我知道,生在长公主府上,你或许也是身不由已,只是,”他顿了顿,手上的一团白玉光泽也跟着在未萌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你务必要收好,日后,再不能送给别人。”
穆安说出这番话来,心头暗暗有些意外,先头只忿忿不平,她好大的胆子竟把自已的玉佩送给旁人,可如今瞧到她,心思忽得转了转,沈念娇什么性子,定能将这玉佩从那二姑娘手中要出来,她怕是有苦衷。
只是他穆安送出去的东西,不能这么悄没声息地又回来了。
他得再送一次,不光亲自送到她手上,还得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