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萌总算明白了他的来意,他不是来要玉佩的,他是来“送”玉佩的!
未萌心头暗暗叫苦,可他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身不由已?难道他已经猜出自已不是安乐所生?既然如此,那他更该同自已撇清关系。
“既然是世子爷的贴身之物,”未萌一字一句斟酌着说道,“未萌粗手笨脚,更不敢收了,万一弄碎了可不好了……”
“嗯?”
她说得谨慎,可对面的人已然有些不高兴了,光这么冷冷嗯了一声,便叫未萌心里发毛。
她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夜里风大,早知道要出来这么久,自已就应该多穿些。
穆安在黑暗中待久了,眼前倒能隐约瞧清楚了些,他瞧到面前的人似乎缩了缩身子,低头瞧去,便见一张白玉般的小脸,与他手中的玉佩辉映着。
难怪母亲从长公主府上回来时,连着赞了几句“皮肤可真好”,果真如此,即便是夜里,也白得能照出光来。
只是,她就这么着急着想和自已撇清关系吗?
他抿了抿唇,只将手中的玉佩晃了晃,“喏,收好了,等成亲那日,你再还我。”
成亲那日?未萌细牙险些将唇咬破了,旋即咳了几声,才道:“世子爷,未萌身子病弱,与世子爷并不……”
她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手臂一沉,一只大手忽隔着斗篷摸到了她的手臂,再顺着手臂摸到了她的手腕。
未萌一惊,不光忘记了要咳嗽,连要说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
他一手捏起她的手腕,另一手将玉佩放入她手中,幽幽道:“你我二人的婚事,是上天注定的。”
上天注定?
未萌苦笑,要不是那天满脑子都算计着如何同邢家四哥说上话,才踩到了裙裾,否则也不至于和对面这阎罗王扯上关系。
“世子爷兴许有什么误会,我……”未萌想解释一番。
“误会?哪里来的误会,那日那么多人都瞧到了,我亲手将玉佩送给姑娘,如今穆家已经登门纳彩,你我二人的婚事,已经作准了。”他缓缓说道。
不说明白些,怕这丫头还会将玉佩转送旁人。
婚事做准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比那晴日的响雷还更让未萌心惊。她那日决定将玉佩交给沈念娇的时候,便已经拿定主意再不能和这纨绔有半点关系,可绕来绕去,却是他亲自“登门”,轻飘飘说出“婚事作准”这几个字来。
未萌苦笑,没有父母庇佑,姑娘们成亲可真是身不由已,像沈念娇那样的金枝玉叶,或许能在自已的亲事上置喙几句,可自已,只能任人摆布。
对面的人不知她心里这无奈,瞧着她双手捧着玉佩,仿佛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微微蹙了蹙眉,只将另一只手臂也撑在了树上。
未萌猛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抬眼一瞧,自已已经被他围得严严实实,而两人间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那酒气和桂花脂粉香气,也更浓了。
未萌朝后贴在树干上,只听得头上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还有她自已的心跳声。
云姨曾说过男女大防,她从前不知道,此时总算是明白了,这么被一个陌生男子对待,还真让她胆战心惊。又想到面前这人的胸口硬得石板一样,她手肘便有些发疼。
几次三番下来,她对他愈发只有惧怕,要真是成亲了,想必没多久便要被他折辱羞愤而死。
可眼下,硬来还是不成。惹恼了他不行,引来了婆子们更是难以收场。
她暗叹一口,攥紧了玉佩,强挤出些笑来,“世子爷既然要我收好玉佩,那我收好便是了,夜里风大,世子爷要是没什么事……”
一面说着,她一面尝试着推了推身旁的手臂,只可惜那手臂石柱子一般,纹丝不动。
他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情愿,从喉咙里挤出个“嗯”来,垂眼瞧着那白玉的面庞和手中辉映的玉佩,想了想,道了句:“也罢,姑娘若是不喜欢,便也不勉强了。”
话说完,便从她手中将那玉佩复又揣在了怀中。
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至于这玉佩,还有旁的用处。
未萌没料到他竟改了主意,手中一空,心头也跟着轻快了不少,这阎罗王总算是还有些人性。
暗自庆幸中,未萌挪了挪脚尖,时刻准备着离了他往屋内去。
不料他揣好了玉佩,手便又撑在了树干上。既来了,岂容得她如此轻易脱身?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他的话就落在她耳旁,未萌的原本松快下来的心,又跳得跟打雷似的,“世子爷请讲。”她忙说道。恨不得他赶紧讲完,自已好赶紧回去,她向老天爷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夜里出来了。
穆安似乎已经瞧出她的心思来,反倒慢吞吞抬起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夜空,慢悠悠道了句:“今晚的风可真够大的。”
未萌哪里有心思和他闲聊天气,赶紧适时地咳了几声,想必他也该明白了。
穆安低下头来,“二姑娘的身子果真是不好啊。”
他果真明白了,未萌刚要开口,便听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不要紧,等到了护国公府,我替你请最好的大夫来。”
敢情他还想着成亲这事呢?明明把玉佩揣在了怀中。
未萌腹诽,自然也不信他的话,他这样的纨绔,一身酒气混着浓重的桂花脂粉香味,大半夜鬼鬼祟祟翻墙进了自已的院子信口开河,怕是到了明天他便将夜里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不愿同他在纠缠下去,佯装咳了几声,便问道:“世子爷方才说有什么话要说?”
穆安听着她咳,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她头上那点翠步摇垂下来的流苏,歪歪贴在她脸侧,她一咳,那流苏便跟着晃,细细碎碎的玛瑙珠子便轻抚过她的脸颊,看着便让人……心乱。
想到这里,他轻咳了一声,收回思绪,只正色道:“出阁之前,二姑娘还是要防着些贵府大姑娘。”
他特意嘱咐自已要防着沈念娇?
未萌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想来是沈念娇还他玉佩时二人起了什么冲突,他性子纨绔,又是护国公府的世子爷,沈念娇不能把他怎么样,便将帐记在了自已头上,他反倒装起了好了,假心假意地过来提醒自已。
未萌心里头冷笑几声,故意问道:“我为何要防着她?”
穆安倒脸不红心不跳,只幽幽道:“因为她也想嫁给我,你要是死了,她便能如愿了。”
嘿,这叫什么话?
未萌忍不住抬眼瞧了这黑影一眼,模模糊糊看得清一个大致的轮廓来,还有一双眼睛闪动着光彩。
还有这样大言不惭的人?未萌是开了眼界了。
愣神间,她只觉肩头一沉,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身子前倾,在她耳畔说道:“当心着些,我可等着呢。”
话语间的缱绻,纵是被夜风倏地吹散了,也听得未萌耳朵发烫,浑身僵直。
他是吃了多少酒,才说得出这样冒昧的话来?
她目光望了过去,他却离了她的颈侧,伸了个懒腰,纵身一跃踩着梧桐树出了院墙,落在了外面。
留下未萌一个人立在树下,心头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