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完全听不见身后的喧闹声,两人停下,裴晰扶着路边的围栏,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小脸一片绯红。
裴晰后知后觉,自已居然被江承拽着手腕跑了出来。
下一秒,手腕上的手忽然松开。
她抬头去看江承,江承正斜靠在围栏上,胸膛微微起伏,看着居然一点也不累。
裴晰环视一圈,路边很静谧,沿着江,能看到江面的粼粼微光,还有一点清凉的微风拂面。
路灯的光投在地上,落下两个影子,一高一矮。
手腕上的触感似乎还滞留在皮肤上,裴晰揉了揉手,忽然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属实有一些尴尬。
她居然抛下裴致,和江承逃跑了。
裴晰下意识抬头去看江承的脸。
虽然梦里身临其境的场景很可怕,但是现在真看到江承本人,她倒似乎没那么害怕,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梦里那个人联系起来。
江承察觉到她视线,扭头皱眉看她,“看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裴晰仰头问。
女孩的头发因为奔跑有些乱,睫毛挺翘,一双杏眼中,琥珀色瞳仁在路灯下闪着莹莹的光,五官漂亮得厉害,又带着一种不设防的乖。
江承忽然想起刚才在篮球场的时候,裴致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肆无忌惮地揉她头发的画面。
手指在看不到的地方捻了捻,江承顿了两秒,看着她开口道:“以防裴致被警察抓到,把我供出来,所以拉着你当人质。”
裴晰怔了一下,蓦地笑了,真看不出来,江承还会开玩笑。
但想到他刚才的话,又有些担忧,“我哥哥该不会真的会被抓吧。”
江承低头看她一眼,“他如果不傻的话,应该会跑。”
他又说:“刚才应该只是巡逻车恰好路过,跑了就没事了,警察不会追究这种小架。”
他从小到大打过的架比裴致打过的球还多,在这方面倒是很有经验。
裴晰闻言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现在裴致应该在满世界找她,裴晰不自觉有些着急:“那我们现在还是...”
话没说完,就被江承面无表情地打断:“我看看你的手。”
裴晰一怔,随即把手摊开,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破皮了而已。”
江承看着她的手掌,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蹙了蹙眉。
“得消毒。”他声腔似乎沉了一些,然后张望一圈,看到不远处一家亮着牌子的药店,“等着。”
还不待裴晰回答,江承就直接抬脚离开,他腿实在长,只几步就走出很远,让裴晰连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
裴晰看着他高挑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明明他们以前从没说过话,偶尔在学校碰见,也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裴晰居然觉得和他相处没有那种十分尴尬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她不久前刚好梦到了他?
可那实在不算什么好梦。
裴晰怔怔出神片刻,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江承已经买完药回来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盒,打开盒子,从里面夹出一个浸满碘伏的棉球,依旧是不含情绪的语气:“伸手。”
他语气太不容拒绝,裴晰犹豫一秒,还是乖乖伸出手来。
“会有点疼。”江承顿了下,又说,“忍一下。”
裴晰点头,她向来很能忍痛,小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受过,都没有哭。
下一秒掌心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夹杂着微微的刺痛,碘伏棉球轻擦着伤口边缘,力度不可谓不轻柔。
裴晰低头看江承,他的手实在好看,裴晰自认并不是什么手控,但却还是被这一双手吸引了目光。
骨节修长又不失力量感,是一种并不娇生惯养的好看。
夜风吹动他的头发,江承的眉眼全然地露出来,看着更加具有一种凌厉的美感。
他垂着眸,长睫掩着眼底,看不见眼神,却莫名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裴晰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一跳。
现在的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裴致看不惯的死对头在给她上药,而她居然一点也不反感。
裴晰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她忽然觉得空气太过安静,应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江承擦完药,把镊子放回盒子里,然后盖上,裴晰忽然出声,带着点调侃意味:“我哥哥一会要是知道我跟你跑了,估计会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江承立刻回复。
他低着头,语气很冷,没什么表情。
然后他重重地将塑料盒放进袋子里,动作好似带着某种隐而未发的情绪。
裴晰仰头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敏感地意识到他情绪的起伏,又疑心是自已的错觉。
毕竟江承说话的语气一贯冷,看人也一贯没有表情。
裴晰试着开口问道:“我没带手机,你带手机了吗,我给我哥哥打个电话,给他报个平安。”
江承系塑料袋的手一顿,然后回道:“没带。”
裴晰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一下,“那我得赶紧回去,他可能还在球场等我。”
江承点头,袋子松松地拎在手里,“嗯,走吧,我的包还在球场。”
两人结伴回球场,他们跑得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球场,远远真的看到一个人,穿着白色短袖,正站在路灯下喂蚊子。
裴晰喊他一声:“哥哥!”
喂蚊子的选手猛然抬头,看清两人之后,以迅雷之势猛冲过来。
裴致直接拽住江承胸前的衣服,手臂上青筋都鼓了起来,表情又急又怒地质问道:“怎么是你?你把我妹带哪去了?!”
江承一动未动,一把扯开裴致的手,表情冷得不能再冷,“裴致,大晚上把人带出来,就要看好。”
裴致冷哼一声,“用你说?”
他把别人妹妹拐跑,他还有理了??
江承轻嗤,“最好不用。”
说完,他直接把手里的袋子扔到裴致身上,“她的药。”
裴致下意识接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按着裴晰肩膀左看右看,“你受伤了?!”
裴晰摊开手给他看,又摇了摇头,“小伤而已,别担心。”
裴致一脸歉疚地捏住她手指,如遭雷击地顿住两秒,然后呐呐道:“......我弄的?”
裴晰摇头,“一个五中的人,但我记不清是谁了。”
裴致看着她嫩白掌心上红印,英气的眉峰皱起来,眼中要多心疼有多心疼,语气恶狠狠:“那群王八蛋...”
又抬头看了眼江承,想起他刚才的话,莫名感觉有几分心虚。
要不是他冲动跟别人打架,裴晰也不会受伤。
裴致脸上有些尴尬,他虽然看不惯江承,但向来是非分明,一码归一码,何况还是涉及裴晰的事情,于是他对着江承开口:“那个...这次谢谢你。”
江承鼻腔轻哼出一口气,“受不起。”
裴晰看着这两人,忽然有一种小学生拌嘴的感觉。
“爱受不受。”裴致也不再给他面子,拉着裴晰就要往旁边的小电驴走,“走,咱们回家。”
裴致力气大,裴晰被他扯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转头开口:“江承。”
她笑了笑,路灯下甜美得好似融化的糖,“刚才忘记和你说了,谢谢你。”
江承怔愣一瞬,然后低声道:“不客气。”
裴晰笑着朝他摆手,“再见。”
裴致把胳膊搭在裴晰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去掰她的头,一边扯着她往前走,一边没好气道:“再什么见,再也不见,快回家!”
裴晰被他强制地掰过去,没有看到身后,江承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
等到她再次回头,只看到江承离开的背影,他拿了自已的包,依旧是黑色的,很大的运动包,斜挎着背在薄而挺直的脊背上,整个人都被黑色笼罩着,仿佛又要和黑夜融为一体。
裴晰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自已的掌心,想起刚才江承给伤口消毒的画面。
梦中那个偏执霸道的江承,和刚才那个有些温柔的江承,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