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很奇妙,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但不管怎么变化,那潮热的温度都始终如一。
病房内,朗月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乐乐姐妈妈今早突然来了,俩人好像吵架了,阿姨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庄晓梦想了想,回答着:“大人的事有大人的解决办法。不用担心。”。
朗月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庄晓梦,没再说什么。
庄晓梦刚咬下一口苹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俩人循着声音朝门外看去,只见是许久未与庄晓梦见面的裴部长;裴部长手拿礼盒,眼含深情地对庄晓梦说:“早些年跟着我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何必呢!”。
庄晓梦让朗月接过裴部长手中的礼物,随即感慨道:“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我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裴部长您呢!”。
裴部长在庄晓梦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说道:“怎么,见到我有这么失望嘛?好歹我们也一起共事过,现在又是同事,我来关心一下你很正常嘛!”。
庄晓梦赶紧附和道:“是是是,裴部长爱惜人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是我见识短了。”。
裴部长斜眼瞥一眼庄晓梦,没好气地说:“打趣我!行吧,看你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他立即从自已的随身包内掏出几份文件,递到庄晓梦面前,并说:“这是你手里的几个项目,造价表我已经给你拟好了,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辛苦签个字吧!我也实在是急得没办法了。”。
庄晓梦知道,公司里的人来看她,要么是真的关心她,要么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而就她和裴部长之间的交情,倒真不至于能让裴部长亲自来一趟。于是,她快速翻阅了一下手中的资料,便签了字让裴部长拿走。
等到裴部长走后,朗月这才在一旁没好气地说:“吃人血的地方,生着病都不让人消停。”。
庄晓梦伸出手轻抚着朗月的后脑勺,眼含笑意说道:“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大家也不过是在完成自已的工作;换作是我,也是一样的。没有谁拥有特殊权,除非你的存在毫无意义。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你逐渐走向消亡的时候。”。
朗月听不懂;她只知道,人生病了就该休息。
今天是周五,来看庄晓梦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整个儿病房内都挤满了人。他们或是同事,或是合作伙伴,还有几个是庄晓梦相处多年熟络起来的朋友;这些大多都是与她在业务上有往来的人;因为庄晓梦需要人脉替她维持业务量,所以过去的她虽然不喜欢那种纸醉金迷、饱含着虚情假意和阿谀奉承的场合,却从不缺席。
病房内的礼物堆满了一个小角落,朗月实在受不了了就独自走出病房,想到外面透透气。当她经过洛阳的房间时,只见洛阳正站在窗口处,背对着窗外的世界,透过阳光阅读着手中的书。光线从洛阳身后斜上方处洒下来,反射到墙面白色瓷砖上,再映射到洛阳的脸颊上;远远看去,就好像洛阳置身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是那么的耀眼和温暖。
朗月一直站在门口观望,洛阳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直视的目光,抬起头时,弯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并向朗月招手,示意她进去。朗月有些羞涩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洛阳是在叫她后,这才缓缓朝房内走去,并对洛阳礼貌打招呼道:“洛姐姐好!”。
洛阳将书本合拢,看着朗月温柔说道:“你是想找我吗?”。
朗月垂下头,面露羞涩说道:“人太多了,我就出来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以为自已的注视令洛阳产生了错误的想法。
洛阳只淡淡地露出笑容,随即说道:“没关系,你可以过来找我说话;或者想待会儿也行。”。
朗月听见她没有责备自已,便抬起头好奇地观察着洛阳手中的书。洛阳见状,将书本平摊在朗月面前,好让她看清书本的名字。于是,俩人就在与庄晓梦一墙之隔的地方,安静地待了一上午。
最后一个来探望庄晓梦的人是西泓;他难得换了身随性的打扮,不再是往常待在工地时那灰头土脸的模样,而妥妥一副邻家大男孩的形象。庄晓梦都快忘了,西泓本来年纪就不算大,只是因为时常待在工地上,面临着几十上百人的分配工作,所以显得老成。
西泓的神情极为严肃,但他对庄晓梦说话时语气却显得平和:“第一次见到你这副柔弱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呢!”。
庄晓梦笑一笑,没有反驳。西泓又说:“没想到你人缘儿还挺好,以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西泓早就来了,只是见病房内围着一堆人,他便一直坐在走廊上查看手机里的论文。
庄晓梦淡淡回道:“我也没想到你打扮打扮还能看。”。
俩人都没有谈及庄晓梦的病况,因为西泓已经看见了庄晓梦的床头卡——胃癌术后。
“多久能出院呢?”,西泓来到庄晓梦床边,看着她认真问道。
庄晓梦突然抿嘴一笑,坏笑着说道:“怎么?我这病还没好你就想让我回去上班不成?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西泓知道庄晓梦这是故意跟他插科打诨,或许她也意识到西泓在刻意不去讨论她的病情,便摇摇头叹气道:“是呀!没有你我的项目都要做不下去了。”。
俩人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庄晓梦突然想起什么,就要下床来,西泓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帮助她找到鞋子。庄晓梦下地后,对西泓说:“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
庄晓梦拉着西泓来到了隔壁病房;而此时,朗月和西泓正在聊天。见庄晓梦和一个陌生男人到来,俩人便止住话题,都将眼神望过来。
庄晓梦径直来到俩人身旁,说着:“这是我同事,西泓,一名建筑工程师。这是我朋友,叫洛阳。”。
洛阳还有些茫然,望着眼前俩人不知所措。庄晓梦又继续说:“没关系,你们可以认识认识。月儿,你过来,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吧!”。
朗月对庄晓梦方才没有介绍她有些介怀,在一旁生着闷气,对庄晓梦的话无动于衷。庄晓梦见朗月不动弹,就自已走过去拽着她走出了病房,对于病房内另外俩人的呼声充耳不闻。
朗月这时才说道:“我知道你对洛姐姐有好感,但你不能这样乱点鸳鸯谱。洛姐姐有喜欢的人。”。
庄晓梦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可是打探了一天她才告诉我的。”。
朗月对着庄晓梦一记白眼,随即说:“她相信你,也就顺带对我不设防备吧!”。
庄晓梦按着朗月两侧肩膀,推着她一路朝电梯口走去。朗月知道庄晓梦是真饿了,医院的食物她吃不惯,可能就想出去吃,便没拦着。
俩人刚刚走到电梯门前,只见那扇门打开之时,庄炎一脸严肃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看着庄晓梦对她问道:“你去哪儿?”。
庄晓梦顿时找了个借口:“月儿说这里的食物她吃不惯,我带她出去吃。”。
庄炎将右手高高举起,一个熟悉的饭盒平放在庄晓梦眼前,他说:“月儿想吃什么,可以自已下楼去买。你得吃这个。”。
庄炎一查完房就赶来查看庄晓梦的检查报告,报告显示庄晓梦有脑转移可能,上次头痛晕倒可能是颅内压增加所致,所以他现在不允许庄晓梦有逃离他视线的行为。
庄晓梦看着眼前这个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哥哥,不禁对他感到无比陌生。但她知道,庄炎是因为太过在乎她了,才会突然变成这副凶巴巴的模样。于是,她为了不让庄炎生气,只好拖着不情不愿的身躯,随庄炎返回病房。而方才被她遗忘在另一间病房内的西泓也在此时重新回到庄晓梦所在的病房内。
西泓原本还有些生气,正怒气冲冲想找庄晓梦要个说法,但他在见到庄炎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怒火就都消散了下去。
庄炎见到西泓时,误以为他是庄晓梦的追求者,便独自在内心深处将他好一番打量。等到西泓靠近后,庄炎才率先开口道:“你是?”。
西泓有些紧张,但仍旧将内心的慌乱掩饰下来对庄炎回道:“你好,庄医生。我是庄晓梦的同事,我叫西泓。”。
庄炎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个男人,一头黑色寸发,轮廓分明的脸庞,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露在短袖T恤外的两只胳膊看起来就格外有力。他方才冷峻的神情此时稍稍缓和,回道:“你好,她吃了饭就该休息了,要不你晚点再来看她吧!”。
西泓见庄炎已然在下逐客令,便礼貌点头准备离开,然就在他转头之际,那幽怨的目光还顺带瞥了一眼正坐在床上用餐的庄晓梦。而庄晓梦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心虚地不敢去看西泓,只顾埋头吃饭。
西泓走后,庄炎见庄晓梦不说话,就主动说道:“乐乐把婚期提前了。她想让你做她的伴娘,你意下如何?”。
庄晓梦停下咀嚼的动作,犹豫片刻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道:“我都好。只要乐乐姐能开心。”。
庄炎忍不住去抚摸庄晓梦的脑袋,满眼都是怜惜和不舍的目光。庄晓梦感受到从庄炎手中传来的温度,便极力忍住心中的酸楚,不去看庄炎。
“不好意思,我......”,一个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庄炎和庄晓梦一同看去,是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洛阳。
庄晓梦见到洛阳后,那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突然就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她看着洛阳欣喜道:“洛阳,你吃饭了吗?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吃?”。
洛阳摆摆手,只回了庄晓梦一微笑便离去。庄炎则不知情,茫然看向庄晓梦说道:“你是什么时候交了个朋友吗?”。
庄晓梦便将自已和洛阳的谈话告诉了他,然后继续说:“哥。你说洛阳喜欢的人会是谁啊?医生和患者之间是不是总会有一些难以控制的情绪出现。”。
庄炎想了想,回道:“有交集,就会有难以避免的情愫产生。也不是每个患者都会爱上那个救过他的医生。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只要不是我,都好。不然,我怎么跟你乐乐姐交代。”。
庄晓梦微微一笑,突然抱住庄炎的胳膊说:“那可不一定,我哥可是整个医院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你别忘了,在你答应乐乐姐以前,我还替你挡过多少桃花儿!”。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的。这一刻,庄炎希望庄晓梦能永永远远都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小女孩儿!如果她不曾经历过年少那些事,或许她也能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
庄炎等到庄晓梦入睡后才离开。回到门诊室,庄炎给席乐打了通电话过去,他问席乐:“你妈是不是不同意我们改婚期?今早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电话那头,席乐安慰着庄炎:“放心吧!有我呢!她不是对晓梦有看法,她只是觉得我们改的那个日子不太好,又正好是上班日。这是我的婚礼,我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反正我们请柬已经改了,也重新发了一份下去。你别担心,这没什么的。”。
庄炎心里感到过意不去;因为他知道席乐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因为庄炎想要庄晓梦站在他的婚礼上,陪着他一同接下另一个他愿意一辈子爱护的女孩儿。他想要庄晓梦能够看见这幸福的时刻,并亲自参与。
庄炎满怀歉意对电话那头的席乐说:“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席乐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她说:“不是为你,是为晓梦。她不止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