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朝大地飘洒着。
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大地脱下了厚厚的雪衣，露出光秃秃的黝黑山峰，只在山尖留下一髻儿雪帽。
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
因为恶劣的天气，庄稼汉倒也不必去农业学大寨的工地，可以自由控制自已的时间。
当然，这些勤劳的庄稼汉是不会选择在家里歇上一整天的，一大清早就扛着铁掀锄头，来到自家的自留地，为开春种植农作物做准备。
对待自留地，他们可上心的紧，务必将每一寸土地都翻一遍，杂草害虫更是别想在这片宝贵的土地上生存。
毕竟这是属于自已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不必上交给集体。
罐子村，山脚处，冰冻整个冬天的东拉河终于再次流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而在拐道的地方，河水的泥沙堆积出了一个平地，平地上被人们修建起了几座矮土房。
这几座矮土房以前是菩萨庙，不过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前几年破除封建迷信，菩萨庙自然在打击范围内。
不过，如果走进菩萨庙，明显能看到有一些祭拜的痕迹，甚至还能看到燃尽的香灰和纸钱。
朴素的农民依然会悄悄来祭拜，寻求心理安慰。
菩萨庙不远处，高低错落修建了几个窑洞，窑洞外面还有一块平整的院坝。
这便是罐子村的小学，总共有两个教室，一个办公室，以及一个供孩子们玩耍的院坝。
此时靠左边的窑洞，里面坐着岁数不一的孩子。
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已经有七八岁。
罐子村毕竟是个小村子，孩子不多，老师也不够，因此不可能单独给每个年级都分配一个教室。
在这个窑洞里面，便是一到三年级的学生，由一个老师负责教学。
教室最前面是一块薄木板，老师手拿木炭削成的笔，将木板分成三个部分，分别对应着一到三年级的知识。
每天放学，老师就会让高年级的学生将黑板冲刷干净，以便第二天上课使用。
而此时教室靠前的位置，王有雅挺直腰背，两手放的端端正正，睁大明亮的眼睛听讲。
有雅今年有六岁半了，但因为从小营养不够，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王满银和兰花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有雅提前一年进入学校读书，免得以后年龄大了。
有雅虽然看起来岁数小，但却吸引了不少同龄人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蓝色碎花棉袄，脚上踩着崭新的布鞋，小脸洗的干干净净，柔顺的头发扎了数条辫子，整体放在头上，与周围脸蛋黝黑，流着鼻涕，穿着补丁衣裳的孩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师明显也很喜欢这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孩子，亲切问道：“王有雅，刚才老师讲的你听懂没有？七加五等于多少？”
有雅站起来，也就比桌子高一点儿，伸出小手，开始数了起来，随后小脸露出苦恼的神色。
她看向旁边的同学，走过去，直接道：“你把手借给我一下。”
说着，重新数了起来，抬头咧嘴笑道：“老师，七加五等于十二。”
老师被她的举动逗的哈哈大笑，“没错，不过下次可不能再借同学的手了。”
有雅乖乖点头，回去费力爬上高板凳，再次坐的板板正正。
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师拿着铃铛来到外面，咚咚咚的铃声响起来，代表下课。
有雅松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想着怎么还不下课。
“猫蛋，你爸爸真的是司机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凑过来，他是秦前进，小脸圆乎乎，长得高高胖胖，不似其他小孩那般面黄肌瘦。
他是秦屠夫的二小子，靠着一手杀猪的手艺，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带大。
王有雅生气看着他，“你才是猫蛋，你全家都是猫蛋。”
秦前进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挠了挠后脑勺，“你就是猫蛋啊，我从小都这么叫你。”
有雅小脸上满是认真，奶声奶气道：“我爸爸说了，不让别人叫我猫蛋，不好听，我叫王有雅，以后是个优雅淑女的孩子。”
秦前进哼了一声，“还不如猫蛋好听，他们还都叫我狗子呢，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王有雅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走开，我才不要和你玩。”
秦前进急了，“好吧好吧，以后我不叫你猫蛋了。”
王有雅这才露出笑容，“那我可以和你玩了。”
秦前进嘿嘿笑了几声，“猫蛋，哦不，有雅，你有没有糖？”
王有雅得意点头，“当然，我爸爸给我买了好多糖，吃都吃不完。”
“可不可以给我一块，求求你了。”
秦前进双手合十，一副卑微的样子。
有雅捂住口袋，“我为什么给你？”
秦前进毫不犹豫道：“你要是给我糖吃，我就保护你呀，谁都不敢欺负你。”
“哼，你们才不敢欺负我呢，不然我就告诉爸爸听，爸爸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还真不是假的，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孩儿欺负她，王满银回来后，提着刀就找上门去了。
加上他远近闻名的二流子名声，谁都不想招惹他，干脆叮嘱自家孩子别欺负他女儿。
秦前进愁眉苦脸想了许久，实在按捺不住对吃糖的渴望，“那你怎么样才能给我糖吃。”
有雅眼珠子转了转，“你要是吃了我的糖，就必须听我的，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秦前进毫不犹豫点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
有雅这才把口袋掀开，秦前进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哇，这么多糖。”
有雅拿出一颗水果糖，“呐，只能给你一颗。”
“我能不能要大白兔奶糖？”
“不行，我也喜欢吃大白兔奶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