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沈若桁倒不知该说,魏瑨是成全了他的梦,还是毁得彻底粉碎。
沈若桁在心底叹息,他克制的目光终于在无人时敢大胆地落在面前的她身上。
可他还是不愿意喊出那个称呼。
半天他也只憋出一句:
“皇后娘娘变了很多…多日不见,捯让臣弟不敢认了…”
她真的变了很多,没了眉心的红痣,也没有么张扬明媚了,变得温婉顺和。
原来失忆后,一个人的气质竟能变化如此之大。
不知魏瑨是如何挫磨,才将她的性子磨成这样……
若芸摘下一朵白梅捻在指尖,她看向若桁,在目光交接的瞬间,若桁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
算了,不愿意叫姐姐就不叫吧,估计是孩子大了,情感也内敛。
“变了许多么?好多人都这样说,所以到底是哪里变了?”
若芸无奈笑笑,尽量让自已的语气轻松,不至于让青年更拘谨。
“不如你给姐姐讲讲从前的事,就比如,我们姐弟从前的事?”
若桁微愣,内勾外翘的桃花眼中忽然流露出点惊喜又不可置信的光亮。
“你…记得我们从前的事?”
若芸摇摇头,“自然是不记得,才要你讲。”
沈若桁有些失落,但他没有忘记方才在屋中若芸说的话。
“那……方才你分明说对我是有印象的……”
他这样问,英气的剑眉微皱,格外俊秀的脸便添了少年人的锋芒。
若芸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个弟弟还是挺在意她的,只不过是孩子比较内向,所以不善表达。
她微微挑起黛眉,看着他道:
“我除夕夜受了些刺激,在梦中看到一个人,阿瑨说,那人大概率是我的弟弟,自然就是你了。”
沈若桁的面色突然变得复杂,他双唇微微颤抖。
“阿瑨”,这样亲昵的称呼,竟然是喊魏瑨的么?
真是不可思议。
而后脑海中出现的第二个念头就是:乔芸怎么可能会梦到他?
答案只有一个,魏瑨骗了她。
今天他沈若桁的任务就是,说着魏瑨的话圆了这个谎,让若芸不再起疑心。
这些都是沈若桁的猜想。
拿定了主意后,他嘴角扯了扯回复道:
“咳…那应该就是我吧…”
若芸没发现他的心虚和不对劲,见他也这么说,就笃定了梦中之人的身份。
她问出了自已疑问了很久的问题:
“可是我梦中的你,一直在喊我‘乔乔’,这是我的乳名还是什么?可阿瑨说,我除了‘芸儿’‘阿芸’,再没有其他的名字了。”
若芸可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魏瑨不知道,她自然只能来问沈若桁。
毕竟她梦见的就是他。
沈若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僵了。
魏瑨这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多难办的事啊。
乔乔。
她梦见的分明是卓长澜!
估计是魏瑨实在是无法说服梦中之人是自已,这才把这个锅扣在了自已头上。
…
“若桁,你怎么不说话了?”
若芸见他脸色有些奇怪,迟疑地问道:
“我知道邺京从前有一乔家,难不成是和乔家有关系么?”
沈若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过若芸的话倒是给了他另一条思路……
“是有关系,”
他话语顿了顿,直视向若芸道:
“我梦中所喊的名字,是我心爱之人的名字。”
沈若桁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去说出这些的话,他不会再有机会真正说出自已的情谊,便只好借此说出。
春风拂过,若芸没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手中的白梅花瓣随风而散,也吹起她鬓边的青丝。
她忽然迷茫了一瞬间。
难道她猜错了?
若芸还以为,她可能是乔家的人。
“原来是弟弟心上人的名字啊……”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前所有的猜测不攻而破。
沈若桁心如擂鼓雷,他一瞬不瞬盯着若芸,眼中的扭曲晦暗几乎要淹没了她。
只是若芸丝毫没有注意,她沉浸在自已的思索中,越想越乱。
“我曾听阿瑨说,乔家只一位小姐,名叫乔茵,弟弟心仪之人是她么?不过我听说,她已然香消玉殒了。”
若芸话语中有悲伤惋惜,她目光投向若桁,见他也有悲伤震惊之色。
若桁真是对魏瑨的谎话连篇无话可说。
乔茵?也亏得他能把乔家那个不入流的宗室远亲薅过来,竟拿她顶替了乔芸原来的身份。
他才不要承认。
于是若桁坚定地摇摇头,
“不是她。”
若芸顿时疑惑,“可是乔家只有一位姑娘啊……”
沈若桁几番隐忍,迎着若芸疑问好奇的目光,他长叹一口气,而后正色道:
“姐姐,我喜欢的人是姓乔,我知道她还活着,只是改名换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她是谁。”
若芸轻轻笑了,
“若桁终于肯叫姐姐了?”
“原来我的弟弟还是这样一个重情之人,看不出呢,既然这样,姐姐也希望你早点找到她吧。”
若桁苦涩地笑了笑。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愿喊她姐姐。
可是事已至此,他若是再进行什么无用的坚持,恐怕魏瑨也会不悦。
问清楚了自已想问的,若芸又想听从前的事,若桁就只好硬着头皮讲了好些所谓从前“姐弟”之间的事情。
若芸津津有味地听着,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泛舟游湖,枫林采叶这样的事情,分明魏瑨也和她讲过,并且情节高度相似。
若桁听了她的质疑,唇角的笑意便突然没了。
他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若桁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背,无力地微阖双眸。他心中嘲讽地想:卓长澜和乔芸那些过往,真真差不多都让魏瑨给剽窃完了。
这让他怎么办?
难不成现编一些给若芸听么?!
“姐姐多想了,你自小便喜欢游湖看枫,从小是我们一起……后来自然是和陛下一起更多想一些。”
沈若桁只能面不改色地圆谎,好在若芸也并未再多深思,这件事便也就过去了。
讲的多了,沈若桁看着光影下她认真的脸,满眼都是期盼的亮光。
乔芸何时如此过…
他懂了魏瑨要让她失忆的执着。
没了显赫的家世背景,若芸在魏瑨眼里,就是柔弱可欺的幼兽,拔去了獠牙,可爱又漂亮。哄着、骗着,就能拥有从前求而不得的东西。
现在的沈若芸像一张明净的白纸,任由魏瑨如何渲染描摹,她什么样的过往,都由他来书写。
引导着曾经爱而不得的人,去一点点爱上自已。
谁能不为之痴狂呢。
就算是倾尽多少心血也值得了。